“妹妹。”慕子平忽然开口,眼中满是深意:“为兄有一件事不明。”
“为何我的变化这么大么?”慕闺迟乌黑的眸子像是蕴了微光,轻轻一笑,挑起眉:“难道不允许妹妹我藏拙吗?”
慕子平哑然,有一瞬几乎为慕闺迟的能言善辩鼓掌,可他分明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就是在撒谎。虽然没有证据,可她能把猜透慕天涯的心思,仅退婚一事就将慕轻絮玩弄于鼓掌之中,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藏拙这么多年,妹妹也是厉害!”慕子平显然是不相信的,他凝视这个妹妹,只见她眉目精致如墨所画,眼眸转动时流转着火焰一般的光芒
慕闺迟笑了起来,鬓间钗上的缨络洒洒作响,夜晚火光照耀其上,灿烂地直叫人炫目,刚准备说话,“慕二少爷。”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慕闺迟顺声音看去,只见玄燮朝自己身边的慕子平颔首,笑道:“本王刚进慕府,就与你巧遇了。”
慕子平微微一怔,脸上十分谦卑:“贤王殿下。”
湘羽和湖弦二人面色一红,眼中更是欣喜,向贤王行礼。
玄燮他却转过眼,朗目闪过一阵耀目的火花,目不转睛地盯着慕闺迟道:“慕姑娘。”
慕闺迟唇角一勾,脸颊上浮起浅浅两个梨涡:“殿下。”
玄燮的侧面如剪影一般利落干净,他含着笑,道:“姑娘较半月之前,精神许多。”
慕闺迟看着玄燮,火光下他明眸含情,薄唇如削,鼻梁挺直,侧脸上若有若无地染上波光摇曳,俊美得让人不敢逼视。她突然笑了笑,道:“劳王爷牵挂,贤王爷好兴致,也来慕府赏灯么?”说这话她下意识地向远处看了一眼,那边的小桥凉亭边已经走过来好几个人,无数眼神都凝结在贤王的身上。慕子平知道贤王与慕闺迟有每月两日相见的约定,但是他本认为贤王玄燮已经病入膏肓,让慕小九去也不过是再添一个鬼姬而已。谁知慕闺迟始终完璧,此时看来,二人关系更是有些亲密的意思。
慕子平很懂得察言观色,根本不会相信慕闺迟这些年一直是藏拙这样的话。再者,若是慕闺迟真的与贤王能有长期的牵扯,这对于慕天涯观看皇宫形势的意味可就深了。慕子平忽然间明白了自己父亲为什么会答应慕闺迟要生意的要求,原来慕天涯也认为这皇权并不一定就是御王的!
他挑起眉梢,嘴唇轻勾,躬了躬身:“草民前几日得了个宝贝,想借妹妹之手献给王爷,还盼望王爷不要嫌草民所供卑微。”
玄燮偏过头,看着慕子平微微一笑:“二少爷有心,本王自然笑纳。”
慕闺迟眯起眼睛,她知道慕子平向来玲珑心窍,慕府想要显贵,本就需要拉拢各方,但是慕子平若是有朝一日对自己示好,自己是不是要接受呢?慕闺迟微笑道:“二哥,父亲刚才唤人来找你。”
“哦,是吗?”慕子平失笑,他很想知道,慕闺迟和眼前这位贤王的关系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不过人家都这样明目张胆地赶自己走了,死皮赖脸地站在这里似乎不太妥当啊,他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道,“那我便先去了。”说着,他转身作势要走,才走两步突然回头,道,“对了!”
慕闺迟挑起眉头瞧他,他哈哈大笑道:“妹妹,你刚在慕府拿了生意,可别这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啊!”说着,他飞快地走了,像是生怕被慕闺迟捉住一般。
玄燮完全不管周围人的眼神,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忽然就开口。
“慕闺迟”他望着她,浓黑如夜般的眸子犹如上好的黑曜石,蕴含着光彩:“你今日好口才,竟然那么容易就说服了慕天涯给了你生意。”
慕闺迟淡淡一笑:“运气而已。”
玄燮眼神很深:“本王本以为你一点都不紧张,可是你的眼神刚才划过了一瞬间的犹疑。”
慕闺迟笑了:“怎么会不紧张,整个下午我的心都在砰砰跳呢!”
玄燮牵起嘴角,忽然靠近一步,慕闺迟一时没来得及动作。
“虽然你已经准备好”玄燮轻轻在她耳边说,“但是不可再像今天这样莽撞。”
慕闺迟身子一颤,睫毛轻轻垂下,在眼下栖起一片淡青的剪翼,答道:“是,谢殿下。”说完,她转过身,稳住纷乱的心思,迅速的离开了。
心跳得像要冲出身体。
直到看不见玄燮的身影,慕闺迟才稍微缓和了心思,她站在小桥上,看着水中的倒影。
“我当是谁,原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九!”一个娇柔尖利的声音响起来,慕轻絮摆着身子走过来。
“慕姑娘。”顾长风在后面忽然唤了一声,身旁是慕芙蓉和顾轻舞。
慕闺迟眯起眼睛,微微看了一眼顾轻舞,心中的一处火焰冒起来,但是脸上以及是本来的样子:“四姐姐、七姐姐、顾姐姐、顾公子。”
顾轻舞削肩细腰,顾盼神飞,一袭透着淡淡绿色的素罗衣裙,裙子上绣着灿若云霞的海棠花,腰间盈盈一束,益发显得她的身材纤如柔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之姿。慕芙蓉挽着一枝金崐点珠桃花簪,长长珠玉璎珞更添她娇柔丽色。
这二人走在一起,只觉得如同春晓之花绽放,如中秋之月露颜,实在是美不胜收。这二人本一直在后府商量对付慕闺迟的计策,后有人来报,御王就要过来慕府,慕芙蓉欣喜,便迅速往前府来,半路上便遇见了慕闺迟。
慕闺迟看着她们,眸子深处隐隐流动出一丝悲色,从前的这两人在许贞宁的心中也是一代佳人,谁知她们却是内心毒如蛇蝎的美人。
上一世许贞宁是传统的女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全心全意地爱他。和晋王做夫妻,她一心为他,哪怕天底下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她也始终护着他、爱着他,不惜生命。他们在一起三年,整整三年,对着一个不喜欢的人,三天都觉得辛苦,何况是三年,所以她不得不佩服晋王玄凌,居然演了那么久的戏,她才知道他从一开始,本就不爱她!
“轻絮,你怎么能这样和九妹妹说话!”慕芙蓉轻轻皱起眉头看着慕轻絮,满是不赞同的神情。
原本还表现的咄咄逼人的慕轻絮立刻变了一张脸一样,上去握住慕芙蓉的胳膊,撒娇似的摇晃着,“四姐姐,我只是和九妹妹玩笑嘛。”
慕芙蓉的美目停在慕闺迟的脸上,笑着道:“小九现在也是有生意的人了,不和从前一样,这个你要记住。”
慕轻絮怒视慕闺迟,慕闺迟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笑道:“四姐姐不必担心,七姐姐真的只是和我开玩笑。”
慕芙蓉点点头,笑道:“那就好。清絮还不和你九妹妹赔礼道歉!”
慕芙蓉就是慕芙蓉,永远扮演者主持公道的一方,而顾清舞此时表现的端庄得体、善良可亲,让前生的自己自幼就下意识地对她产生了好感,最后将自己活剐的却正是这个好姐妹,顾清舞和慕芙蓉比骄纵刁蛮、仗势欺人的慕轻絮,还要可恶一千倍一万倍!慕闺迟的目光里,闪现了一丝冰冷,可是那冰冷的出现只是一瞬间,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察觉到。
慕轻絮冷冰冰硬邦邦地在旁边说了一句:“小九得父亲抬爱,姐妹们都羡慕得紧。”她若有似无地咬了重音,听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慕闺迟笑了笑,面上一派的温和:“七姐姐自己有胭脂水粉生意,一向阔绰,怎么今天口吻这样小气起来。”
顾长风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慕闺迟,眼中有些倾慕的意味,虽然他与慕闺迟退了婚,却始终认为有朝一日这慕闺迟仍旧是他顾长风的女人,不过是这几日慕闺迟闹小女儿脾气,从门第相貌,难道会有第二个男人比自己更合适慕闺迟吗?贤王虽好,却是个半死人罢了。
顾长风想到这里,刚想说话,却被慕轻絮挂住了胳膊,慕轻絮不再与慕闺迟言语,恶狠狠地瞪了慕闺迟一眼,接着拉着顾长风一直不停地说话。
顾轻舞笑着走过来,拍了拍慕闺迟的手,道:“刚才芙蓉还跟我说,你们姐妹感情甚好,要我说,小九对姐姐们完全不必这样客气,要大度一些。芙蓉,轻絮,咱们走吧,前面的花灯我们还没看过。九妹妹,你从那边过来,我们就不带你再看一遍了。”她说的话,隐约是维护慕轻絮的,慕闺迟听得很明白,却只当做听不懂。
顾长风故意放慢脚步,像是准备和慕闺迟说两句话,慕轻絮见此越发地恨了,她走过慕闺迟身旁的时候,故意伸出脚要绊她,慕闺迟明明看到了却当做没看到,笔直地从她们身旁走过,慕轻絮得意洋洋地勾起嘴角,就等着慕闺迟在大庭广众下出丑,谁知不知道怎么的,只听见慕闺迟惊叫一声,随后自己身旁的慕芙蓉与顾轻舞竟然也随着慕闺迟一起翻了下去,两人一起摔进了旁边的荷花池里,慕轻絮一下子吓傻了!
“姐姐!”顾长风大惊失色,毫不犹豫地跳进荷花池救顾轻舞。
慕闺迟一头一脸的泥水,她一从水里出来,立刻伸手将慕芙蓉也拉起来,慕芙蓉与顾轻舞一身美丽的裙子上却满满都是泥巴,发髻都散乱了,整个人简直像是惊呆了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轻絮没想到自己本来想要让慕闺迟出丑,却莫名其妙带着慕芙蓉与顾轻舞一起倒霉,并且连累了她的心上人,当场吓得说不出话来。
丫头婆子们忙不跌地将四人拉上来,几人先后出了池子,仍旧是满头满脸的泥水。
慕闺迟一上来,满是委屈地道:“七姐姐,你不喜欢我我是知道的,可你怎么能连四姐姐以及客人们都一起推下去呢!你太过分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慕轻絮的身上,她虽然平日里仗着在大夫人膝下长大,又跟慕芙蓉很亲近,所以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睛里,但是现在这种局面,她却是完全没想到,她喃喃道:“没有……四姐姐,顾姐姐,我没有……我只是想要推她……我不知道会这样的!”她看向顾长风,“长风哥哥,你帮我说句话,我没有要推四姐和顾姐姐下去啊!是慕闺迟!一定是她!是她把别人也拉下去的!”
顾长风的确看见了慕轻絮伸出脚去绊了慕闺迟,却没看清慕闺迟是如何动作的,为什么连同自己的姐姐顾轻舞一起掉下去了,对顾长风来说顾轻舞是他的半条命,有半点闪失他自己都不想活了,无论如何事因慕轻絮而起,害得他姐姐也掉进了冷水池子!
慕闺迟垂下头去,一副很委屈的模样:“二位姐姐,都是小九不好,若不是我惹怒了七姐姐,也不会连累你们。”说着,她低下头去,主动用自己的衣裳去替慕芙蓉擦拭,不着痕迹地掩过了慕芙蓉裙摆上的一个脚印。刚才慕轻絮绊了她一脚,她便顺水推舟,故意踩了慕芙蓉的裙子,又扯了她一把,慕芙蓉拉着顾轻舞,两个人和慕闺迟一起掉进了荷花池里。
慕芙蓉的目光在慕轻絮和慕闺迟的身上犹疑了一会儿,混乱中她只隐约感到有人拽了自己一把,却没看清究竟是谁做的。
慕轻絮看见顾长风一脸怒气,立即恼羞成怒,指着慕闺迟大叫:“你还在装可怜!都是你害的!”说着,就要扑过去抓住慕闺迟的胳膊,一众丫头从未见到小姐们这样失态,一时都吓傻了。
这时候,众人只听到一阵威严的声音:“你们都在闹什么!”
所有人回头一看,竟然是慕天涯,旁边还站着御王和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