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闺迟一愣,沈境天一向针对贤王,周国永利四十六年,沈境天多次上书弹劾贤王,认为贤王品质不端,皇帝最终将贤王禁足半年,晋王曾向沈境天示好,沈境天礼也收,力也出,开足马力对付贤王,然而这个沈境天,居然是贤王的人?
玄燮淡然一笑,接着道:
“谢起观将军手握兵权驻守西北,谢家一脉却始终只为皇上效忠,我们皇子之间的相争谢府多年保持中立……这样的情形,现在六个贵门之内,尚未有明确表示的仅剩下你的父亲——在周国富可敌国的金银铺子,人人望其项背的盐商与火药商,慕天涯。”
眼睛直对上闺迟的眸子:
“你父亲有四房妻妾,九个子女,然而他并不偏袒任何一个。”
不错,慕家的子女,各个都是要靠自己争,大房正妻下面的,大哥三哥和四姐分得的绸缎庄,二房下的五哥六哥和七姐姐的香料铺子,三房下的二哥和八哥的典当铺子,都红红火火。唯有慕闺迟,母亲去世,没有兄弟,什么都没有。如今慕家很有钱,更有三个如花似玉待嫁的女儿,慕天涯到底倾向谁,就看自己的女儿嫁给谁了。他多年经商,却因商人身份没有地位,买了一个官职,也还是被读书人看不起,慕天涯这些年,所想所要的,便是与最有权势的皇子联姻。
“如今御王与晋王已经有了慕芙蓉与慕轻絮。”
“所以你要娶我?”闺迟淡淡道,,她抚了抚抬鬓边的散发,语气淡然心中却遍布寒意:“贤王爷也在掂量我们三个姐妹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虽然我最不得宠,但是却依旧还有那么些价值不是么?所以你才会在御王府救小女子一命。“
也许,换成是其他人,换成穆王、御王、晋王,甚至惠王,同样是睿智、城府,也许会因为女子的娘家势力而装作被一个不让他动心的女子而打动,会在表面的笑容之下隐藏着指点江山利用美人的阴暗,但是玄燮,他从来都不肯的,因为他的母妃是真心爱慕他的父皇,他的父皇也曾真心倾心于他被有娘家势力的母妃,即使宫中、朝堂、人世,很多人的双手沾满了伴侣的鲜血,可是他玄燮,对爱情,对感情,是心思纯良的。
玄燮眼中有光:“不,你我之间全为男女私情,没有利益相关。本王确实很希望将你慕家引为己用,但却不会无耻到娶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子加以利用。”
闺迟的心顿了顿,玄燮向她伸出手:
“本王诚意与慕姑娘结盟,即使慕姑娘不愿嫁于本王,本王也希望借姑娘之手,赢得你父亲的支持。”
闺迟神思凝结,如今形势,无论向前,向后,他复仇的道路已经注定要被利刃与尸体覆盖,许家已经败落,自己独自一人所面临的,是慕芙蓉、慕轻絮她们的母亲、姨母、舅父,是御王、顾家、晋王……慕闺迟做不到与慕芙蓉相搏时就将自己的性命付之一炬,她要复仇的对象是晋王,是覆灭她娘家的朝堂势力,现在她仅仅是慕府一个不受宠爱的庶女,单凭自己,根本无法做到单枪匹马与晋王的势力近战袭宫,若对慕芙蓉就以命相搏,她的命也太不值钱了。慕闺迟要的,是顾轻舞与晋王,背叛她爷爷、父亲、兄长的所有人哀鸿遍野,她要的是仇人在修罗刀下惨叫连连,她不能在一开始,就输给小小的慕府。
贤王即使看上去城府颇深,甚至慕闺迟难以料想这个人到底想利用她什么,但是贤王却又是此时与她境况最为相似,同样也是有着复仇野心的人,他的敌人,是他的几个异母兄弟,而其中,就有晋王!暂且结盟,一步一步看吧!闺迟想到这里心下一狠,她决定借助贤王之力,同时也贡献出自己让其利用,一切都为了报仇雪恨。
慕闺迟起身向玄燮福身道:
“贤王爷这样坦诚相见,布达腹心,小女子十分动容。但是小女子不得不多问一句,今日贤王爷对小女子如此坦陈,开诚布公,甚至毫不遮掩,贤王爷,果然是要布局争新王之位了?”
玄燮也站起身,沉声道:“这是自然。本王志在帝位执掌乾坤,本王的兄长们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本王还有一件陈年旧事想要调查清楚,那就是在本王七岁之时,到底是谁将本王打伤,想要除之后快的。”
闺迟点点头,她已经决定暂时相信贤王,与他结盟,增强自己的实力。
玄燮看着慕闺迟的神情,复杂心情难掩,他知道此时慕闺迟对他依旧存有嫌隙,甚至大有怀疑,慕闺迟答应与他结盟,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她的宁儿曾是痴情女子,却遇见了禽兽不如的晋王,毒辣无情的顾轻舞,玄燮此时多希望表明身份,用坦荡的心拥抱他的宁儿,然而他不能这样做。他必须在此时此刻,让慕闺迟认为自己是在利用她,以利益结盟,甚至真正的是要宁儿去慕府那虎狼之地为自己争取到慕天涯的支持。
玄燮有些恨自己了,他看着慕闺迟,觉得越发地恨自己。
他凝凝神,装作无恙。
“你要制服慕府里的那些野马,给他们都套上笼头。”玄燮牵起嘴角,这笑容让闺迟又想起刚才自己在床上的一幕,同样的笑容让闺迟瞬间又面红耳赤。玄燮似乎并没发现闺迟的这个心思,他只是一心在闺迟如何能够在慕府立威,压服慕府众人,这关乎到她能不能争取到自己应有的地位,争取到慕天涯的疼爱和信任。
玄燮要稳稳地执掌朝局,这一局中,闺迟是否能压制慕氏姐妹,是重要一步。
慕闺迟此时却已经羞不可耐,她定定神:“王爷,有一事希望王爷办到。”
玄燮挑起眉。
“希望王爷尽量克制你的另一种精神状态。”
玄燮一愣,接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再看慕闺迟的模样,不自觉地脸也一红。
沉默半晌:“本王尽力而为。”
慕闺迟看向窗外,不再看他。
玄燮命已经准备完备,等候在门外的湘羽与湖弦二人进来,对闺迟诚恳道:“湘羽湖弦为我手下得力的鬼姬,她们做事可靠,服侍人也十分周全。你如今在慕府势单力薄,有她俩相助想必事半功倍,本王将她们派给姑娘,毫无监视之意,唯有相助之情,还请姑娘明白。”
闺迟的犹疑被玄燮一语道穿,她是担心玄燮派来的两个鬼姬是为了牵制自己,但是即使是这样,她也需要自己人在身边。玄燮说的恳切,亲信之人也确实是闺迟如今情势所需,闺迟略一沉吟,继而向湘羽与湖弦二人道:“如今我在慕府确实毫无亲信,希望二位姑娘不弃,能与我同心同德。”
两个鬼姬闻此立即单膝跪地,语气敬重:“湘羽湖弦誓死追随慕姑娘,力保姑娘在慕府周全,绝不辱王爷使命。”
玄燮满意地点点头,扬了扬手,两个鬼姬知道主人与闺迟要有重要的话说,立即行礼告退。
二人出门,继而叫走了其他站于廊外的鬼姬侍卫,远远站于听不到屋内说话的地方。
玄燮看着窗外的湛蓝天空,递给闺迟一盏茶,他自己淡淡喝了一口,将目光移至闺迟的眼睛,慢慢道:“女子间的斗争与男子不同,本王不能给予过多细节上的相助,却能建议姑娘,对敌作战,好比治水:敌人势头强大,就要躲过冲击,如用疏导之法分流。寻找合适的时机,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授人以柄。”
闺迟点头,只觉得茶香怡人,这香气十分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她细细嗅着茶香,还是没有眉目,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见过,便放弃了回想,回答道:“王爷所言极是,今日一别,我回到慕府会更加小心行事,只怕此时慕府中已经有了对付我的计策。”
玄燮抬起眉毛:“可有应对之策?”
闺迟划拉着茶碗,似乎漫不经心,然而眼中的坚毅却如同夏日的光芒:“我若要成事,首先的要务便是拆了慕芙蓉与慕轻絮臂膀,分流二人,各个击破。”
“不错,避实就虚,攻其要害,敌方受挫,被牵制住,那么围困可以自解。”玄燮点头,他觉得自己起先稍有些看低慕闺迟了,甚至因为她是宁儿而过于觉得她是柔弱之人,与闺迟的几句话,更显示出许贞宁不愧为将门之后,谋略兵法,不让须眉。
二人稍作沉默,都暗自感受到对方的脾性谋略与自己竟然大为相合,玄燮对心中宁儿的感情又多了一分复杂的赞许,并不知道玄燮便是她旧时青梅的闺迟更是诧异,为何自己就这样迅速地将贤王这个人划在了可靠的这一方。
日光越亮,眼见已过晌午,玄燮放下手中的茶盏:
“本王建议姑娘先用瞒天过海一计。”
“闺迟明白。”
“慕府的路难走,你失势多年,想走进慕天涯心中,会很难。”
“朝堂之上,王爷怕吗?”闺迟抬起眼。
玄燮一愣,接着扬起笑:“不怕。”
“慕府,便是我的朝堂。”闺迟眼中神色一凛:“我会要回我应得的。还有我母亲应得的东西。”低下眉目,想了想道:“王爷自不必为小女子担心,闺阁中的斗争,后府中的算计,以王爷的格局,不必插手,我父亲那边,闺迟自会尽力。”
玄燮眼中有些不舍,这一别闺迟就只身入龙潭虎穴之中独自作战,他忍了许久,才慢慢开口,自失地道:你我相见众人皆知,没必要遮掩,依旧是每月初一十五,贤王府一聚。对外众人皆以为你会成为我贤王府鬼姬,但是本王绝不会动你。慕氏姐妹相信你命不久矣,会更加轻敌,只是这样一来会有损姑娘清誉,请姑娘恕罪。”
闺迟放下茶碗,与玄燮四目相对,皆是坦荡:“闺迟本就不愿嫁于任何一个王贵公子,如此正是断了其他人的念头,如此一来,也是正中心怀。闺迟告退,不必远送。”
说着向玄燮行了一礼,开门离去。
两个鬼姬已经是侍女装扮,伴在闺迟身侧,向房子的玄燮跪倒,眼中热泪滚下眼眶:“湘羽湖弦拜别王爷。”
玄燮看着三人的身影快速地离自己而去,心中的苍白感越来越浓,看着闺迟的身姿,最终忍不住道:
“好生照料自己。”
说完胸口的陈年旧伤忽然疼起来。
这一别,不知他的宁儿会面临怎样的险境,如果不是他此时境遇如此凶险,如果依旧天下太平,他怎么肯将难得重逢的宁儿至于险境?及时湘羽二人得力,自己目光所不及的地方总是要担心忧虑。
司徒雷走上前来:“王爷,为什么不告诉慕姑娘你便是长音阁主,你就是她的旧相识,何苦还要如此布局,使得你们二人尚存嫌隙?”
玄燮摆摆手,坐下来,依旧看着闺迟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
“本王这伤,不知什么时候就发作,时时都有性命之忧,若有一天本王真的离去,不能在宁儿身边,那本王也能将程淮的面具安排给一个可靠的人,佯装做她的长音阁主,陪伴于宁儿身边,照顾她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