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青云以前从来没干过神棍的活儿,但此刻,他必须做到比老神棍更像神棍,充分展现出先祖、天地、神明指定代言人的风范。
唯有如此,才能一锤定音,让老神棍彻底无法翻盘。
至于怎么扮神棍更显得像模像样,这就完全要看他的个人发挥了。
好在先前无意中被祖传功法吸入体内的蓝火,自行清除掉体内杂质后,非常受控地聚拢于丹田之中。似乎只要他将意念附着其上,便可随心而动。
风青云索性让这些蓝火尽数从脚底蔓延开去,把立足之地四周燃成一片小小火海。
他身上披着的那件兽皮大氅,被从地面不断向上升腾的蓝火,带得无风自扬、猎猎摆动。
这等巍然屹立于火海之间的拉风造型,果然气势非凡。无需等他开口,周围的有伏族人们便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纷纷拜倒在地。
就连老神棍伏祀都跟着躬身跪拜,心底暗自疑惑:“莫非孙子当真受到了先祖、天地、神明的福佑?先前在半空脱胎换骨那一幕,除了吸收蓝火之外,其余过程都跟部落里以前几名顶尖猎手吞服‘地灵丹’后,晋升为‘御兽战士’的过程极为相似。难道说自己搞出来的这场假祭祀,居然还弄假成真了?否则怎么解释祭祀仪式中这些出乎预料的变化?”
风青云故意沉默片刻,目光学着前世校领导讲话前的样子,在众人头顶上来回空扫了两圈。
这才举起左手,伸出三根手指缓缓道:“先祖、天地、神明,给了我三个非常明确的预言”
他说着,屈下第一根手指:“有伏部落的族人,当鼓足你们的勇气。倘能如此,十日之内,你们将收获第一场胜利。”
接着,他屈下第二根手指:“有伏部落的族人,当善用你们的智慧。倘能如此,三十日之内,你们将收获第二场胜利。”
然后,他屈下第三根手指:“有伏部落的族人,当坚定你们的信念。倘能如此,百日之后,你们将战胜强敌,重获荣耀。”
最后,他将握紧的左手拳头向上高高举起,大声疾呼:“团结一心,凭借自身的努力,你们终将成为九州青天下,最伟大的部落!有伏万胜!”
气势非凡、神秘威严的形象塑造;先祖、天地、神明毫不含糊的三个胜利预言;再加上最后饱含激情的口号式鼓动。
原始部落的族人,哪经历过这么完整成熟的组合式忽悠。人人心底那点热血,瞬间就全被风青云给点燃了。
所有人都激动得如同酒醉般红晕上脸,学着风青云的样子高高举起左手的拳头,一遍遍反复呼喊着“有伏万胜!伏羲万胜!有伏万胜!伏羲万胜!……”丝毫不觉疲累。
风青云深吸一口气,将蔓延在四周的蓝火从脚底缓缓收归丹田。
望着眼前密密麻麻扬起的手臂,他心底暗自得意:“不就是拿着先祖、天地、神明之类,虚无缥缈的名义去蛊惑人心么。这样的例子前世要什么样的没有?小爷记忆力又好,也就是在原始部落,要是放到别处,中式的骈文章表、英式的十四行诗、法式的巴洛克诗、日式的俳句……,想要什么样的,小爷就能给你整出什么样的来!老神棍,我看你这回还不死心!”
老神棍伏祀的心,确实是在不断往下沉。
他看起来和其他族人一样,手臂举起,纵情高呼。可心底的念头却又硬又冷又重,直把人生生地往下缀:
“眼前这个三言两语,便将族人鼓动得热血沸腾的少年。绝不可能是他的孙子!即使身体没变,身体里的魂魄却一定不再是他孙子的了!当初在神明祭坛上,‘祭祀之力’带着孙子魂魄离体而去,再带回来的,究竟是什么?是神明的意志?是邪恶的鬼魅?还是那位追鱼部落大神巫做的其他手脚?孙子的魂魄难道已经彻底消散了么?若果真如此,那他先前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心愿,不就全都变成笑话了么?”
老神棍伏祀明知自己已经没几天可活。此刻心底唯一的精神支柱又猛然间意外垮掉,令他瞬间便陷入到最深的迷惘之中,不知到底该何去何从。
风青云眼见大局已定,朝着群情激昂的族人们从容地挥挥手,转身向内洞走去。
住在溶洞里就这点好,从洞顶渗下来的清冽山泉四季不绝,而且还不止是一股。
总要把先前蓝火洗筋伐髓后,留下的满身腥臭好生洗洗。而且也得给老神棍伏祀留出个二人单独密谈的机会。
破了人家的局,还想要人家接下来乖乖配合,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风青云选的是内洞最深处,离着神明祭坛不远的那股洞顶流泉。
他还是头一次用山泉沐浴,洗的时候寒彻骨髓,洗过之后却感觉周身清爽,精神格外振奋。
他擦干身体,刚刚围扎好兽皮短裙,便看到了不远处老神棍伏祀变得如同恶狼般凶狠的目光。
风青云毫不在意。慢吞吞抄起先前披过的那件兽皮大氅,铺在神明祭坛上,好让自己舒舒服服地盘坐在上面。
他心里很有把握,这具身体所代表的,是老神棍伏祀最后的、唯一的指望。
就算老神棍完全意识到孙子魂魄已经彻底消散。在自己亲口确证之前,他也必然在下意识里抱有一线希望,不会舍得主动伤害到这具身体。
风青云盘膝坐好后,抬眼看着外强中干、竭力让自己表现得格外凶狠的老神棍伏祀,诚恳地说道:“不用绕圈子试探了,想问什么就直接问罢,我不会骗你的。”
老神棍伏祀听到风青云这样说,浑身立刻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而后一下子委顿在地,泪水大颗大颗直往下掉,竟然再次崩溃般的开始嚎啕大哭。
风青云见状长长叹了口气。上辈子,爷爷去世前的样子,在心底悄然浮现。原本对老神棍出卖同族行为的那点厌恶,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两个老人所在的世界或许完全不同;他们所面对的处境或许完全不同;然而,他们顾惜疼爱孙子的那份心意,应该会是相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