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黄泉。
黄泉路的黄,黄泉路的泉!
我不知道为什么爷爷要给我取一个这么不吉利的名字。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从那老头嘴里问出来原因了。打我记事起,他就没清醒过,总是抱着一罐子酒,坐在守了一辈子的纸扎店门口,醉眼惺忪,说着胡话。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瞪着一双浑浊的老眼,望着门口那条狭仄胡同的尽头发呆,如同门口的老槐树,一样的沧桑,一样的悲凉。
我还没满月,父亲就去世了。听邻居说淹死在村后的那条河里。头七刚过,阎小翠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阎小翠是谁?
我母亲呗。
但我从来没喊过她一声“妈”。
别说我狼心狗肺不知道感恩,我倒是想喊啊,可她离开的时候,我才二十多天大,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怎么喊?
哪个孩子不希望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哪个孩子喜欢做孤儿?
就像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给我取个不吉利的名字一样,我也不知道阎小翠为什么如此心狠,十月怀胎生下我,丝毫留恋都没有,扔下亲生骨肉再也没回来看一眼。
爷爷有时候会跟我说,别怪你母亲。
呵呵……
我不怪,哪有那心思功夫啊。我要忙着上学呢,放学了还要忙着扎纸人呢,忙着叠元宝呢,忙着去本就偏僻,还把店开在死胡同尽头的路口,去接送找不到路的客人呢。
爷孙俩相依为命的日子可不好过,真心没那份矫情去怨天尤人。
我很争气,十年寒窗苦读,搁古代来说,那就是金榜题名,高中举人,功名加身。
好吧,我是吹牛比的……
其实我考上的大学,就是一所普通的二本。
但即便如此,爷爷仍旧非常高兴。送我去学校那天,十几年来,我第一次见他清醒,满面红光,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菜,虽然茄子炒地瓜很难吃,虽然小鸡炖橘子有点黑暗料理,虽然番茄炒鸡蛋有些像汤样蛋花便……
那天爷爷滴酒未沾,却不停的给我倒酒。
他语重心长只吩咐我一句话。他说:“泉娃啊,你今年十九了,学业可以不要,但是明年之前,无论如何,一定要找个媳妇。”
我觉得我肯定是喝醉了,没听清。或者是爷爷昨天宿醉,今天酒精后劲又让他犯迷糊了。
哪有人嘱咐自己孙子不用好好学习,而是去泡妞的。
言归正传,我家里开了一家纸扎店,做的是死人生意,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
是不是有点荒谬?
我真的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很多人都说,纸扎店容易招惹脏东西。但打我记事起,就从来没碰到过一件灵异的事。
我蹒跚学步的时候就是扶着纸马,六岁就开始学剪纸钱叠元宝,真要是有鬼的话,那么多个深夜,我守在店里,寂寞无聊的时候,陪着纸人说话,不可能什么事都遇不到。
但现在,鬼在哪呢?
我怀着批判的心点开那些“女鬼索命”的连接。
事情还真有点蹊跷:
松山路位于省城偏远郊区,附近有一栋烂尾楼。一个月前,有个女孩从楼顶摔下来,死的很惨。
这女孩十八岁,高三,为人开朗,身材和模特一样,长得又漂亮。
平日里在重点高中数一数二的尖子生。学校寄予厚望是最有可能考进清华北大的人选。可惜,高考前一天高烧不退,带病上场,发挥失常,只考上中原大学这种二流本科。
也正是因此,这次坠楼事件,被官方认定为承受不了压力自杀。
女孩的父母哭瞎了眼睛觉得女儿是被害的,如果因为高考不理想自杀,六月份高考,不会八月份才下定决心死。
更何况平日里女孩很乐观,态度积极,打算复读一年。
女孩头七那天深夜,烂尾楼又出事了。
这次,死的是个男的,和女孩摔在同一个地方,连尸体的姿势都一样。
女孩二七那天深夜,烂尾楼又又出事了。
死的还是个男的,同样与女孩摔在一个地方。
女孩三七那天深夜,烂尾楼又又又出事了。
算着时间,就是前天,现在媒体上重播的,就是那件事。死者与女孩死亡时间,死亡地点,死后尸体的姿势,一模一样。
我合上手机,觉得兴致索然。
真没意思。
我这种乡巴佬都能知道,肯定是有人谋杀。整个一系列,包括女孩,包括后面那三个男的,全都是被人谋杀的。
凶手或许是个变态,或许有别的原因,在同一个时间,把死者推下楼后,然后摆成同一个样子。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那就是警察应该调查的事了。
就在我准备关上手机的时候,忽然间,我看到一个帖子。
这个帖子的作者自称是女孩的同学,说见到那三个流氓,原来骚扰过白素素一次。
白素素!
女孩的名字叫白素素!
老子当时头皮都要炸了,浑身打着寒颤,从心底升起一股冷意。
新闻里,坠楼死亡的那个女孩,住在松山路,叫白素素。
而此时此刻,我身后床上躺的女神,也叫素素,家在松山路。
这天底下,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心里作用,我忽然间发觉,这个深夜,比平时要更加寂静。旅馆靠着马路,外面车来车往,即便是深夜,闹市之中,也不该像现在这样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不敢回头。
因为我害怕背后躺在床上原本搔首弄姿的性感女神,此时此刻变得面目全非,变成青面獠牙死不瞑目的厉鬼。
或许,她正披头散发,眼睛里滴着血,在我背后阴森森的笑着,只等我转身,锋利的指甲就会掐在我的脖子上,把我活生生的掐死。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忽然间闪了一下。
就像是电量不足,虚弱不堪,忽明忽暗。
最特么吓人的是,有一只手,忽然间搭在我的肩膀上。
说句没出息的话,我快吓尿了!
我的两条腿筛子一样哆嗦个不停,脑门子上一下子全是冷汗。
还好,腿没软。
我本能的跳起来,猛地往前窜。
前面就是电视机,直接被我咣当一声撞翻在地,屏幕都摔裂了。
但这会儿,我哪还有功夫管电视坏了没啊。
我靠在桌子上,就差跳上去了,狠狠的一咬牙,死也要死个明白,终于转身朝着床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