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久远到我差不多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仍然忘不掉素素刚才那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
浅蓝色，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杂质。
落在地上摔出涟漪圈圈，甚至有淡淡的清香散发出来。
就在这时候，我身后忽然间有个阴涔涔声音响起来：“西出的太阳，逆流的江河，女鬼的眼泪……哼哼……人鬼殊途，你却动了真情，好感人啊……”
夙夙说她是鬼。
但是我觉得，面前这个人，更加像是鬼。
全身包裹在黑色的袍子里，连脑袋都被遮盖着。微微低头，看不见模样，只有一双眼睛若隐若现，里面邪光内敛，拄着一条人腿骨做成的权杖，一动不动，如同一个幽灵。
烂尾楼顶的气氛，诡异惊悚，大夏天，竟然有阴风阵阵，吹的我瑟瑟发抖。
我问：“你是谁？”
“鬼王。”
声音难听无比，就好像是一具被人割破喉咙的尸体，说出来的话，有一半从嘴里发出，另一半从喉咙里漏出来的。
我：“你是人是鬼？”
鬼王：“嘎嘎……阎王不敢收我，判官躲着我，黄泉路三万八千里，地府十八地狱，我想去就去，想走就走，你说，我是人是鬼？”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吹牛皮，我也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想搞清楚，他来做什么。
我：“你想干什么？”
鬼王又嘎嘎笑起来，像个正在啃食尸体的僵尸：“阴司血脉，九世鬼婴，偏偏生于就九月初九午时三刻，恰逢九星连珠，身兼至阴至阳两种属性，你这具身体，可是个宝贝。”
我有些发懵。因为我特么压根就听不懂这货在说什么。
什么阴司血脉？什么九世鬼婴？九星连珠又是个什么玩意？
我这具身体是宝贝，怎么着？难道鬼王真的是僵尸，要吃了我？
我望向夙夙，本能的觉得，这个人与她有很大的关系。
夙夙一脸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我问：“到底怎么回事？”
“嘎嘎……我来告诉你。”鬼王说：“九星连珠，要么是灵童转世，要么是天生道骨，你这具身子，灵性极足。如果修炼三清传下来的正宗道统，入茅山，龙虎山，十年内，必成驱邪除妖一代天师。可惜啊可惜，我用不到。你身上还有阴司的穴脉，又是连续九世，未见阳光，便胎死腹中。阴气极大，成就了不知道多少我这样的人梦寐以求的鬼道圣体。我身受重伤，随时都有可能尸解。本以为必死无疑，哈哈哈……万万没想到，天道眷顾我，竟然把你送来了。只要毁了你的三魂七魄，把这具躯壳据为己有，阴阳两界，谁能奈何我？”
我说了一句后来想想，愚蠢无比的话：“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鬼王：“错……错……错……小子，我不是要害你，我这是在救你。你至阴至阳，身体里两种气场随着时间逐渐增长。二十岁之前，如果不毁掉一个，阴阳冲突，你必死无疑。你看，我这不是给你找了个媳妇么？”
我有些发愣，想到了上学来之前爷爷跟我说的话。他千叮万嘱，说：学业可以不要，但是，二十岁之前，一定要找个媳妇。
爷爷肯定知道什么。
鬼王仿佛能看透我的内心：“不错！阴阳、交合，女人属阴，能压制住你的纯阳之体。不过，那是治标不治本。”
鬼王一指夙夙，桀桀怪笑：“这个女娃娃，恰恰好能毁掉你纯阳之体的人。她生于辛丑年农历七月十五，子时三刻，阴年阴月阴时。这种体质，可是万中难求。而我，稍施手段，让她死于今年的七月十五子时三刻。同样是阴年阴月阴时。惨死！心怀怨气，在她身上施加‘怨灵咒’，可不惧水火，不惧阳光，化为厉鬼索命复仇，杀一人，怨气便足十分。大仇得报之时，便是化为极阴极煞之时。你与极阴极煞乳水交融，便可以彻底毁掉纯阳之体。”
夙夙愤怒无比：“你利用我！你说过的，不会要他的性命，只是借用他的身体一段时间。”
鬼王：“哈哈……不错。我没骗你。我是借用他的身体一段时间。可是我给你说时间多久了吗？现在我就告诉你，我要借用一百年。我也不会杀他。九世鬼婴的灵魂，更有阴司的穴脉，这样的灵魂，足矣练成世上最邪恶的‘怨灵鬼王’，以后，跟在我身边做个奴隶，那可是一件美事。”
“不……不……不……”
夙夙脸上全是痛苦，她不停的喊着‘不’。
她终于显露出了真正的模样。
她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仅仅在我错愕的功夫，已经长发及腰，片刻之后，就拖着地。满头青丝，刹那间变成如雪华发，素素像是白发魔女……
不，比白发魔女更加让人觉得惊悚诡异。
那满头白发批在肩上，落在地上，如同一袭华丽的婚纱。
白白嫩嫩的手上长出漆黑的指甲，锋利无比，有半尺长。
原本的衣服不见了，变成了一袭血红血红的长裙。
那张白皙的脸庞，被红色长裙映衬的越加惨白。
一双灵动漂亮的眸子，变得完全没了眼白，全是漆黑的瞳孔。瞳孔中，还流着殷红的血，顺着惨白的脸庞滚落下来……
起风了！
如同寒冬腊月，阴风如刀子一般割在脸上，冰冷在心头。
甚至连天空都升起一团乌云，把皎洁的月亮繁星给遮挡在后面。
素素咬着牙，一字一顿，：“我……要……你……的……命……”
她飞了起来，白发与红裙在空中起舞，锋利的指甲朝着鬼王咽喉上掐去。
鬼王一脸冷笑，他的手中忽然间多出来一个手链。
黑发为线，手链上十一个指甲大小的血玉铃铛。
“哼！找死！杳杳冥冥，天地昏沉，乾坤无光，魂飞魄散，八方冤鬼，唯我是从，急急如律令！”
啪……
一声脆香，鬼王捏碎了一个铃铛。
素素当场从半空中摔在地上，捂着脑袋痛苦惨叫不已。
我的心，如同被捅了一刀，钻心的痛。
不错，素素是女鬼。并且是很凶的极阴极煞。她变成女鬼之后，往日那些让我心动的调皮灵动可爱漂亮都不见了。
可是，这些重要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