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钱家小舅子之死可是惠山城里轰动一时的大事儿。
哪怕早已时过境迁,不少人都还私下议论,觉得这事儿背后定有主谋。
不过那时候赵典吏还没这么急。
阮安这种公子哥儿又一向不太在意名声,赵典吏借此把黑锅全推给了姓阮的,自己一直都很干净,甚至就连古家自己的人也觉得主谋就是阮安一人。
只有死者的亲姐姐钱夫人怀疑赵典吏,但苦无证据,只能暗暗埋下人手,探查亲弟之死背后的阴谋。
现在这个微妙时刻,钱家夫妻突然旧事重提。
当即再度挑起了众人的神经,几乎所有人都回忆起了当时几家之间的腥风血雨。
蛰伏多年的夫妻两突然高调现身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翻旧案?那他们不咬阮安而是找赵奎拼命,这说明……
难道说,当年之事的幕后真凶其实是他?
渐渐地不少人看赵典吏的眼神儿都变了。
而此时赵典吏也是阵脚大乱。
他不是没想过钱家两口子不松嘴,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此时提起旧案,还找来一个神秘蒙面人。
面对这个来自未知的帮手,赵典吏心头升起丝丝不祥。
敏*感的直觉告诉他,今日之事根本不是表面上这样。可任他想破了头也不会猜到,这次要搞他的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亲王。
或许所谓报应,就是这样吧。
杨彬不会给赵典吏胡搅蛮缠的机会,他一伸手就从背后拉出一个蔫嗒嗒的马脸青年,丢到了台阶上。
“大伙儿何不听他说说?”
见又有新面孔出现,眼球当即都被引到了他脸上,不一会儿就有人嚷嚷:“这不是石胜的跛子侄子吗?”
接着便有好几人应和。
见又回到了石胜头上,君梅看着如意露出疑惑表情。
那厮都死了,姓赵的也承认石胜有罪,自家无罪了,何必再提起?
就算挖到什么石胜行贿给赵、阮二人的黑历史,凭姓赵的口才也能轻松糊弄过去。
加之如今已是死无对证,还不如等天黑以后,送他去见石胜呢!
看着那生动的表情变化,如意无奈的摇头笑笑,没想到她也会有这般简单粗暴的想法。
接着冲着对面噘嘴,露出一个颇为高深莫测的表情。
“别跟杨狍子学坏了,需谨记,杀人容易收尾难。”
挑动着眉毛,他眼里如是写着。
倒是这么个道理。
君梅很痛快的点点头,承认他更妥一些。
毕竟死个捕头还能糊弄过去,但姓赵的是正经八品官,莫名身死总会有人追究,要是把州府那边的官儿也引了过来,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闹成啥样呢。
回给他一个“你说的对~”的小表情,对面当即下巴一抬露出一个骄傲的笑脸。
见君梅眼神中疑惑依旧,他又神秘的向着新证人和杨彬努努嘴,示意她等着看杨彬演一出好戏。
君梅对此,自然是点头。
青年低着头,紧咬着嘴唇一个字也不愿配合。
然而杨彬什么人?
走过去随便踢了一脚,便让青年疼得冷汗直流,还叫不出来。偏生外人看着又不觉得下脚很重,都以为是马脸青年心虚了。
感觉苗头不对的赵典吏倒是有心制止,可杨彬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寒意总能轻易把他逼退。
眼见没人能救自己,青年也挨不住了,咬咬牙便用很小的声音,交代了一件事情。
那是石胜唯一一次喝醉以后吐露出来的事情,若不是石胜当时醉得太厉害,醒来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青年估计根本活不到现在。
就算是侄子,也定会被灭口。
因为那是一桩一年前惊动州府的大案!
一年前一个来自南边百越州的大商队在惠山境内连人带货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还得了。
当即惊动了州府,连知州的亲信都下来督查此案,最后在山里的一处断崖下找到了他们。
人、马、货物全都散落在崖底,早就烂了。
集体坠崖?怎有可能!
可那时候所有人都抱着赶紧交差的心态。
于是匆匆把罪名栽给了几个山民向导,硬说是这几人引商队集体坠崖,好图财害命。抄斩了好几户,这才算把事情压下去。
阮、赵都是有野心的人,这种绝对会闹大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对方不会做,便都怀疑是古家干的,为此又私下好一番争斗。
可知道现在才明白,他们忘了石胜。
那个地痞出身的莽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听到最后,赵典吏几乎是目瞪口呆。
他自信自己算透了一切,到头来却被手下的恶犬如此耍弄。这来来去去的,他一刻比一刻更像跳梁小丑。
“这么说来,你家倒真是大赚一笔呀!”
急怒之下,赵典吏回头又想抽刀了。
而早在交代出石胜与此案有关时,下头就已经群情激奋了。愤怒的石块如雨点般砸来,马脸青年早已瑟缩在了杨彬身后,见赵典吏变得宛如恶鬼,他缩得更紧,苦声道:
“我家根本什么好处都没得,我伯父也什么都没给!”
“怎么可能,清点的时候丢了那么多东西!”被羞辱的愤怒让赵典吏吼了出了隐藏的秘密。
“没呀,我只见过一柄画得很美的折扇,伯父说是谢玉貂真迹,可也只给我看了一眼,就收起来了。”
青年几乎哭出来。
“什么?谢大文豪的真迹?”听到这话穆铁锤突然激动了,他拉着君梅叫喊道:
“哎哟,这可不得了。我记得你娘说过,谢玉貂是‘滴墨生金’,一幅画能买一座城呢!”
“啊?我娘还会欣赏艺术品?”
整个脑子都投入到案情中去了,君梅根本没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可对面的如意一听却是一惊。
旁人都只说谢玉貂‘一画千金’,根本没有‘滴墨生金’这个说法,除了一个人……
惊疑中他的心跳都慢了半拍,忙转头仔细看着君梅的五官,和自己记忆中的模糊又亲切的面孔做比较。
可那毕竟是三岁时的事情了,再是努力的回忆,也不能再让记忆更清晰。
他只能说,很像,真的很像,但……
抬头看向那双生出担忧的眼睛,如意不得不把脸上的慌乱赶回心底。
轻轻的摇摇头,他用一个轻松的笑容作答。
见状君梅松了口气,又回头去看杨彬那边。
却没看见如意的眼神一下变得渺远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