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笑瞳走到肖楮翰的身旁，和他交换了终端的号码，“我现在有急事回去一趟，麻烦你在这里照顾他。如果陌何苏醒后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联络我。”
“……好。”肖楮翰有一肚子的疑惑，但见鹿笑瞳离开的干脆利索，也来不及再追问下去，只能扭头望着昏睡在病床上的陌何，暗暗祈祷。
打定主意的鹿笑瞳乘坐电梯准备离开，不想刚出了医院的大门口，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上级的最新指示。终端的对面传来嘶嘶的人声，在他安静地倾听中，一个始料未及的结果隔空传来。
“叔叔，你说的人确定是陌何？”鹿笑瞳不敢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在终端中听到的名字，“上面要我放弃对他的追查行动？但是，他是私藏双核的主要嫌疑犯之一，这个言论是不是下的太早了一些？”
“这是上级的指示，你必须遵守。”对面的声音虽然苍老疲惫，却满含威严，“陌何品学兼优，绝对不会与反叛军产生任何联系。笑瞳，我不是以亲人的身份请求你，而是在以市长的职位命令你，要求警卫厅即刻停止对陌何的调查。”
“可是我有绝对的理由……”鹿笑瞳还没来得及说完，终端便被粗暴地挂断了，只剩他独自停留在医院的门口。这一通电话，就像他在之前接听到陌何受伤入院的消息，在心头留下无限的疑惑和困扰。
这下麻烦了。
势态峰回路转，本以为可以趁着这次机会，暗暗取回内核。不想当事人莫名入院，连今后的搜查工作也一并被取消。他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搜查令，就这么莫名其妙作废了。
如果他锁定陌何继续追查下去，被上面责难倒是小事，万一引发了上司对他身份的怀疑，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更何况对方又是军人，更何况地方征府与军队互不干涉，搜查工作更加难上加难。
本以为高坐厅长之位，就可以高枕无忧一手遮天，现在看来还是他的思想太天真了。鹿笑瞳在一帆风顺的晋升之路上，遭遇了双核行动的第二个难题。第一个难题遥遥无期，第二个难题难以解决。
伴随着时间的拖延，负面情绪在他的心中奔涌蓬发。他必须做好心理准备，这一次暗杀奇博的行动，很有可能只是竹篮打水。
“哎……”
警车停在他的面前，秘书为他打开车门，并降下方便轮椅上车的踏板。医院的环卫机器人清扫着街道上的落叶，驶过他的面前，鹿笑瞳难忍心头的急躁，在片刻的思考后，又转身返回医院的四楼。
如果他接近陌何会引发外人的怀疑，那么他完全可以从陌何的朋友，也就是那个叫肖楮翰的少年入手。皇留黎曾和他反映过这个人，说是外表看着诚实可靠，但对于军队和祖国，并无奉献牺牲的精神。
鹿笑瞳已经向起义军的高层提交报告，准备发展此人进入组织。在沉思间来到四楼，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宽敞而笔直的走廊。刚才还沉浸在颓废与担忧中的少年，散发出阳光般的朝气，连带着那双眼睛也变得爽朗起来。
肖楮翰双手撑在窗台上，听到轮椅的声音，扭头笑望着他，指着玻璃窗户里病人，“你来的真巧，他醒了。”
鹿笑瞳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房间中只摆着一张病床，躺坐在上面陌何安静而沉稳，至少从脸上很那看到情绪的波动，即使意外受伤入院，即使看到害得他进入医院的罪魁祸首，也仅仅是礼貌地微微颔首。
鹿笑瞳见陌何已然恢复，而在心里暗暗谋划，准备开始新的计划——特别准对眼前与身旁的人。专注于病人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大喜过望的肖楮翰，微笑的的眉毛和嘴角所展露出的，一点小小的失落。
甚至连本人都没有察觉。
位于燕府市的航天航空学院的宿舍楼里，有一个人监听到了鹿笑瞳的全部通话内容。浓厚的乌云遮住了太阳，狭窄的宿舍里一片昏暗，只有投影屏幕散发出的幽幽蓝光，照耀着那人的脸庞。
其他三人已经睡下，只有他还坐在书桌旁，悠闲地戴着耳麦，听着皇留黎在凌晨发布的最新单曲。十八岁的少年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晃着脑袋，即便只是坐着，也能看出少年面容俊朗身材高挑挺拔，猿臂蜂腰。
耳麦中忽然响起终端的铃声，少年拿出抽屉里的终端一看，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于是在接通连线后问道：“奇琴？”
“嗯，是我。”
“你醒啦！不是刚进手术室吗，恢复的还挺快啊？”
“过程非常顺利，检查已经完毕了，除了手指还有点麻的感觉，其他一切良好。”
“你那边的事我都帮你摆平了，只等你回来。”少年起身走到阳台，风雨欲来，乌云势如万马奔腾，堆积在宿舍楼的上空，“你这次不是也挑了个飞行学员吗？到时我们可以一起在蓝天翱翔，真是令人期待。”
“如你所言，飞行员的身体确实远胜常人。”对面传来的声音温柔平和，充满了对新宿体满意的喜悦，“不过黎加，我对飞行没什么兴趣，等我的内核完全适应了这个身体，我还要回研究院去。”
“你这个人真是无趣！自从我们从故土来到这个星球，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你缩在那种狭小的房间日复一日，不会觉得无聊吗？”面对奇琴的坚持，少年好言相劝道：“走出那间研究室，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奇妙的东西。”
终端里传来的正是陌何的声音，“未来永无止境，我还嫌研究的时间不够用，又怎么会嫌弃？”
“对了，你听这个。”那人把网络接入两人的通话中，陌何可以听到终端里，传来少女哀婉的歌喉，宛如传说中诱惑水手的人鱼，唱出隐没于海洋中的天籁之音。
脚下海浪的声音 停在我的耳边
一路你我风雨同舟 最终难尽天涯路
再也无法重逢 在这个崭新的世界中
远方沙漠的深处 飘在我的心中
一世你我天荒地老 从最开始到结束
我们最终会重逢 在这个多变的世界中
“我听完了，不就是一首歌吗，有什么特别之处？”面对陌何的疑惑，那人摇头叹道：“这首歌本来就是一个特别，是皇留黎最新的单曲。你不觉得这首歌，简直就像在为我们的重逢而作的吗？”
“真是遗憾，我既不喜欢音乐，也不喜欢明星。”陌何扭头看向窗外，医生已经走到他的门口，正准备进来，“有人在外面等着想要见我一面，好像是这个身体曾经的朋友。我先挂了，等我回到研究院再联络你。”
“不管多久没见，不管更换多少个身体，你都还是一个老古板。”少年挂断终端，才发现有一个未接电话，赶紧回拨了过去，“喂，是刘老师吗，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情？”
“根据总部传达的指示，会在全国57个空军学院里，挑选每个学院飞行学员中的第一名，于下个学期开始，参加YF-16战斗机预备役的培训。我已经将申请的表格发送至你的终端，后天8点之前，提交给我。”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少年站在阳台上伸了个懒腰，回屋坐回转椅上，重新打开皇留黎的新歌——《与你重逢》。窗外大雨瓢泼，在狂风中洗刷着被尘土污秽的树林与花草。少年打开表格，在第一个标示着姓名的框中，打上了四个字。
司马远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