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吴寻感叹出这样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是因为他的刀比起刺客的刀,显得寒碜多了,那刺客的刀虽然不是什么金银打造,但也是精铁所制,比起他的刀,那就不知道好上了几倍了。
吴寻轻轻一叹,对着刺客,又道:“你又不说话,又不是哑巴,难道你是怕我们吗,我们的境界好像还不如你呢。”
刺客冷冷看了他一眼,短刀微微抬起:“我向来不和死人说话。”
吴寻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这不是还没死么,就算等下真的会死,但至少现在也还算活蹦乱跳。”
刺客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的声音,但因为面罩的关系,音色有些怪异,像是个老人的声音一样。
吴寻不再多说什么,他扯了一大堆,也只不过是平复一下自己紧张且激动的心情,他并不是非常好战,但也绝非和平主义者。很简单,如果这世道乱了,他们这些靠武力吃饭的人才能找到更好更硬的饭碗,而到了好世道,尽管他文也能文一两下,可毕竟志向和志气不在这一块,注定是不如武力来得舒畅,来得自在自如。
他好读书,但不好舞文弄墨。
他一半好修行,一半好刀功,都与武有关。
但这天下毕竟不能缺少文人,甚至可以说真正朝廷上下的掌握权大多数都被士大夫阶级握住,连那位向来杀伐果断以神武此词声名远扬的皇帝陛下也拿他们不是很有法之,自然文官阶层就更加有恃无恐了。
吴寻其实不怎么想当官,因为当武官,你再有天赋修行境界再高,就算是岳流芳那样举世无双的将才,在先帝眼中,也只不过是一介武夫,就连士大夫阶级的小头目秦金,一道金牌便可随意将他利用,想召回就召回,想杀掉就杀掉。
虽说其中有岳流芳本人近乎变态的爱国主义的作用,但依然是武夫的下场,无论功名多么显著,无论境界多么高深,最后也沦为一捧黄土。
很是悲剧。
吴寻明显不愿意成为这样的悲剧,而且他对于宋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而且他对士大夫阶级更是有着浓浓的仇恨。
他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暂时还不能死,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前。
所以他不怕死。
如果一个人已经知道了他自己不会死,那么他自然也就不怕死了。
这不叫气魄,不叫胆量,而叫信心。
信心其实是一种很强大的武器。
所以吴寻此时才敢站在苏忘生的前面,正面对着那瑶照境界的刺客,气势丝毫不落。
而他身后的苏忘生,则是心头暗暗涌上念头:“此人的确有着惊人的价值,若是真的要他加入督察处,现在他就不能死,就算我死了,此人也绝不可失。”
苏忘生其实见过了很多人,当中也就有很多少年。
只是他从未见过吴寻这种少年。
他与那刺客是一种,而且他修行天赋不差,睡觉都在修行,那么自然差不到那里去。
看那刺客身形话语,年龄也不大,却已经是瑶照下境,那么这吴寻,便一定可以达到那个瑶照境界,甚至还要到更高。
苏忘生这个决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他的一生。
但此时形势紧急,他无计可施,只得提前将满身气息灌入四肢上重要的经脉里,静静提气站在一旁,手中的一把剑握得很用力。
世人皆说刀剑不两立,自古炼器大师铸成一刀一剑,必然日后会折损其中一样,就如同纵横家的弟子自古就互相残杀一样,立意不同,立场不同,就一定会有分歧,解决分歧最快速最简洁的方式,从来都是武力。
苏忘生这次带着剑来,就是想尝试着用剑来克制敌人的刀,虽说刀在很多场合下都更克制剑一些,但世上没有绝对的克制,只要质量的平衡向一方倾倒,那么克制被克制的两方地位就会一刹那倒转过来。
可刺客好像不怎么给他们机会证明各自想证明的东西。
刺客只是脚步稍稍扭动,人就已经到了他们的另外一边,他脚步一顿,整个人又是快如电光,电是黑色的残影,而光则是那短刀上闪闪的寒芒。
刺客有些快得离谱了,而刀的威力也是大得离谱,刀还没到,那一股气息就压得两人有些气闷。
而最先将一口清气呼吸完成的,竟然不是天欲境界的苏忘生,而是筑基境界的吴寻!
吴寻微微一笑,拍了拍苏忘生的后背:“你如果太过于畏惧他的话,我们肯定就已经输定了。”
苏忘生脸色苍白,问道:“那你说,我们就算尽了最大的力,胜算又能有多少呢?”
吴寻看了一眼他,缓缓回答:“至少,会高出一些,有这一些,就已经很好了。”
苏忘生脸色终于正常,淡淡举剑,说了一句话:“虽说活命的机会很小,但是,区区瑶照,能奈我何?”
这句话说完,他的剑就已经到了。
这是多么辉煌的一剑。
从裂开的屋檐边上,穿越过了半条街,来到了刺客身后,那一汪新雨过后的泥潭上头。
这一剑很快,刺客也没有完全躲过,衣角破损,一道鲜血流出。
其实刺客对付这两个人是没什么可能受伤的,不过他也没有料到,这黑衣男子说了句如此酸臭难耐的屁话,但却因为这句话引动了修行者的一道意,并将这道意由剑挥发了出来。
这剑意,有点意思。
刺客缓缓走过来,将短刀一横,再度发动了一次突袭!
这次突袭很成功,速度也比先前更加快,两人防无可防,这次也不会再有什么剑意刀意能够拯救得了他们了。
因为,这短刀确确实实,太快了。
所以短刀无可避免地从苏忘生肩头穿了过去,带起一大片血水。
饶是苏忘生这样临敌经验丰富的人,也终究只能在那一瞬间错过致命的部位,用肩膀硬生生地挡了这一刀。
苏忘生脸色一白。
而这白色的脸上,有些黯然的眼睛中,却突然闪过一道璀璨的光。
这道光,是另一道刀光,从刺客的背后,迎着烈烈寒风,斩了下来。
这是几乎无解的合作。
苏忘生在挡刀的那一刻,吴寻就已经站在了刺客的后面,尽管刺客第二刀会很快,但毕竟没有吴寻酝酿了这么久的首次出刀这么快。
吴寻的刀砍在了刺客的背上,虽然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但毕竟修行到了瑶照境界,用这样廉价的刀是很难造成太大的伤害的。
虽说的确有大修行者草木皆可为兵刃,但他终归没有这么强大的境界,划出一道血痕,也算很不错了。
既然很不错,那就能更不错。
一个大朋友,一个小朋友,用自己的奋战告诉了大家,原来瑶照境界的修行者,也不是不会受伤的铜墙铁壁。
没什么不可能的。
在这个疯狂的世界,并没有一件事情能称得上不可能三字。
刺客吃痛,拔刀急退,但他的刀却有些拔不出来,定眼一看,却发现是苏忘生的手,抓住了他的刀。
虽然苏忘生的手被刀锋陷入了肌肤内,手心的肉自然是最疼的一块肉,纵然是他,头上也冒出了点点冷汗。
刺客正欲出劲再拔,却感知到身后的吴寻长刀已经出手,只好先放弃拔刀,回身空手与吴寻拆上几招,虽然空手给刺客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依然不是吴寻能够战胜得了的。
吴寻往后一退,刺客也不再追,他转身再拔刀,却发现刀不在了。
苏忘生的肩膀处,只剩下了一个狰狞的血洞。
他的刀,在苏忘生的左手上。
刺客冷哼一声,往后退了数丈,阴****:“怪不得金人在北边打了一年也攻不破宋国的一阵,原来你们的以多打少,配合齐上倒是有些意思,值得我们好好学学。”
苏忘生剑寒声道:“你的刀都没了,还怎么和我们打呢,还是速速离去的好,免得在这里送了命。”
那刺客却是冷笑三声,低声道:“我有刀的时候,只是个普通刺客,而没刀的时候,却是个瑶照境界的修行者呢。”
话音未落,他手心一动,那几丈外的青石板,已经被他的一股气息生生从地面下折成了两段。
石屑飞扬。
吴寻和苏忘生同时脸色大变。
看来,终究是他们小看了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