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被杀死N次的男人
作者:青驹破夜色
他,在月光下,奔跑……
没有风,雾气却很重。天上的月牙,变成了血红色。它的两端,像一副抽象画般,被诡异的扭曲、延伸,远远看去,像一片巨大的鳞甲。一大群蝙蝠,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天上飞翔,它们飞的很慢,很难看,就像一堆,被风吹起来的,黑色塑料袋。
冯满向脚下看去,他没有穿鞋,他那肥胖的脚丫子,正踩在一条崎岖无比的环山路上。这条环山路一片死寂,黑乎乎的,像是一圈圈的,死循环。路的尽头,湮没在,更加浓重的雾气之中。路的四周,是更加黑圌暗的悬崖。它们的存在,竟使路面变的明亮了些。
路边上,一株绿色的小草,身上沾满了露珠。它静静的呆在那里,纹丝不动。草,本来就是不会动的。冯满却觉得,这株草早就死了,那矗立着的,是它的尸体。而那些露珠,是它的陪圌葬品。
黑圌暗中很宁静,雾气越来越浓重,依然没有风。
冯满赤着脚,在这条崎岖的环山路上,奔跑。他听见了自己沉重的步伐声,感觉到了腿部酸麻和不堪重负。他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那声音,就像一只,即将被擂破的鼓。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拼命奔跑,潜意识中,极度危险的信号,提醒着他,身后那个东西,是来要命的……
地面开始如颤栗般的震动,仿佛有只庞然大物,正在移动。在奔跑中,冯满扭头,向身后望去。在那浓雾的笼罩中,出现了一双,像灯笼般的红色圌眼睛。那对眼睛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一张如黑圌洞般的血盆大口,在红眼睛下方,若隐若现。随着嘴巴的张动,越来越多浓雾,从嘴中喷圌出。那张嘴一边喷圌出浓雾,一边发出深沉的嘶吼,好像极端地痛苦和悲伤。
那怪物的下圌半圌身,是一条硕圌大的巨蟒。布满了暗黑色的巨大鳞片,随着身躯的蠕圌动,那些鳞片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又诡异的沙沙声。它的上身,却是人的形状。不知道为什么,冯满感觉,它是一个女人,或者说,是雌性。那身上同样也布满了巨大的鳞片,但比下圌身,要少一些,颜色也要更淡一些。它长着人类的两只臂膀,和人类的双手。不同的是,那双手上,生长着长长的、鲜红的如利刃般的指甲。随着巨大身躯的蠕圌动,那手便在身圌体两侧来回摆圌动,在浓雾的遮蔽下,更显的诡异莫名。
雾气越来越浓,冯满拖着肥胖的身躯,在那血红的月光下,拼命奔跑……那只恐怖怪物,在他身后,低沉的嘶吼着,紧追不舍……依然没有风,那一大群蝙蝠,还在天空,以难看的姿圌势飞翔。那株挂满露珠的小草,呆在原地,依旧,没有动。
随着奔跑,冯满感觉到了海拔的升高,这条黑乎乎环山路,越来越陡峭、崎岖。终于,他看到了,那路的尽头。那是一座小村庄,它,是这无边黑圌暗世界中,唯一的一抹昏黄。
村子前,有一尊巨大的石像。冯满放慢脚步,仔细打量这石像。这塑像很鲜活,雕刻的巧夺天工。并没有什么岁月和风霜的痕迹,就像是,刚刚雕刻好的。这是一个男人的塑像,他赤圌裸圌着身圌体,个子并不高,身材却很好。发达的肌肉遍布他的全身,他双脚分开,差不多和肩膀同宽,以一种奇怪的姿圌势站立着,举起一只手,指向一个方向,那是村子的方向。他的胸膛上,有漂亮的硕圌大胸肌,比胸肌更明显的,是一个圆形的大洞。冯满看见,那个洞是标准的圆形,将石像的胸圌部贯穿。通圌过这个大洞,从石像的正面,可以看见他身后的景色。那大洞,刚好是人圌体心脏的位置。
是说没有了心脏吗?冯满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他肥胖的身躯抖动了一下。
身后,那极端痛苦和悲伤的,低沉嘶吼由远而近,冯满又抖动了一下。这次他没有回头,迈开沉重的双圌腿,向村子跑去。
在一片昏黄中,一口青石井赫然出现在村子中圌央。它匍匐在地上,井口硕圌大,像一只猛兽的巨嘴,也像一个来自外太空的宇宙黑圌洞。井口不断有黑气上涌,这黑气,和这片昏黄的色彩纠缠在一起,仿佛给村子设下了,一个结界。就像感觉那株小草,是尸体一样,冯满觉得,这口井,它在呼吸……
井周围,有四座房子。或者说,是四座建筑。
他们整齐的分布在,井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像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和测量。他们比那口井的颜色要更暗一些,仿佛是为了像绿叶般衬托那口井的存在。
这些房子坚固、圆圌润,应该是用巨大石块建成,没有窗户,每座房子,仅有一扇巨大的石门。它们在这片昏黄中,沉默的伫立着,像四个坚固的蒙古包,也更像四座阴森古老的坟墓。
身后的那只怪物,又逼近了。冯满再次听到了那低沉的嘶吼,和巨大鳞片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他尝试推开,这些建筑巨大的石门,去屋内躲避。但是这些石门仿佛是锈死了,或是太沉重,他用尽全身力气,依然不能推动分毫。
那双红眼睛和嘶吼声,更近了,地面又开始了颤圌抖。冯满放弃了,他躲在一座建筑后方,竖圌起了耳朵,身圌体瑟瑟发圌抖地,靠着石头墙壁。他感觉时间,正在慢慢的流逝,每多一秒钟,自己的存在,就多一秒。
那只怪物在村子里搜索,它愤怒的嘶吼声伴着浓雾,从嘴里涌圌出,地面便在这怒吼声中,剧烈颤圌抖、震动。这充满恐怖的震动,让冯满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他屏住呼吸,耳朵变得像兔子一样敏锐,判断着怪物的方位,并小心翼翼地变换着自己的位置。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怪物貌似放弃了。它发出最后一声,愤怒的嘶吼,那嘶吼震耳欲聋,像是要把这片昏黄撕圌裂,整个村子都在这嘶吼中颤圌抖。它缓缓爬向那口井,并慢慢钻了进去……
那硕圌大井口的黑气,不在上涌了。它,仿佛停止了呼吸。雾气正在慢慢变淡,却依然没有风。整个村子,笼罩在昏黄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冯满大口地喘着粗气,那颗心脏,依然如一面,即将擂破的鼓,好像随时都会炸裂。突然,他感觉背后支撑的石头墙壁,消失了,
他的肾上腺激素瞬间开始大量分圌泌,像是坠入了无法承受的恐惧之中。
背后扑面而来的腥气,直冲他的鼻孔,这腥气混杂着雾气,显得诡异莫名。他不敢回头,身圌体却被,一种强大的压力压圌迫着,慢慢转向后方……那庞大的身躯,像山一样。在它面前,冯满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渺小的蟑螂。一双巨大的红色圌眼睛盯着他,一张血盆大口正慢慢张圌开,浓郁的腥气和雾气正从里面缓缓喷圌出。朦胧中,冯满看见了,那口圌中一排又一排的,锋利尖牙。
它伸出一只手,像抓一只小老鼠一样,把冯满抓在手中,凑到眼前。冯满感觉到自己全身的骨头,在啪啪作响,在剧烈的疼痛中,纷纷断裂。怪物的脸变得生动起来,它丑陋的、有些像人类的五官貌似在抽圌动,仿佛是在笑。它伸出另一只手指,用尖锐如钢刀般的指甲,在冯满的胸口,划下一个像X的标识。然后,迫不及待地张圌开了那张,血盆大口……
冯满想喊,却喊不出来。在被吞噬的瞬间,他甚至看见了,那口圌中的排排利齿间,挂满了,不知是谁的血肉。他感觉自己被无数把尖刀分割,切碎,那痛苦是如此清晰,难以言表……
“少爷,做噩梦了?”
当冯满从梦中惊醒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黝圌黑瘦小的中年男人。他正在用一对明亮的小眼睛,关切地看着他。这双眼睛并不好看,却充满了真圌实感,让他感到了安全。这个男人,是麻三。
冯满望向房间内硕圌大的落地镜,镜中的他脸色苍白,嘴唇发干,肥胖的身圌体还在微微颤圌抖,伴着湿圌透全身的冷汗。这梦,和惊醒后的这种状态,已经让他甚至有点习惯了。他看着窗外,庭院里,四棵高大的巴西木,耸立在渐渐明亮的夜色中,没有风,它们纹丝不动。就像他梦中那株,小草。
冯满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麻三恭敬地给他又倒满。酒精的灼圌热感通圌过食道,传圌送到胃中,他苍白的脸上,慢慢有了血色。他没有回答麻三的问题,而是慢慢地再次端起酒杯,开始一字一顿的讲述,讲述那纠缠他多日的,完全相同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