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比黑暗更黑暗
作者:青驹破夜色
月亮挂在天上,很大,很圆,却并不亮,散发出惨白的光。
林小夕艰难地走在这条崎岖的环山路上,路像一条巨蟒,将尽头隐没在浓雾之中。
这夜,并不安宁。耳轮中是尖叫的风声,它们从身边的万丈深渊下涌起,翻滚着冲上天空,和远方那更加凄厉风声纠缠在一起,狂暴的嘶吼着。
林小夕小心翼翼地走着,这场景已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甚至已有了些熟悉的感觉。她没有试着从睡梦中醒来,因为多次尝试的结果证明,这完全是徒劳无功。
她停下来,看见了路边的一株小草,它裹着一层薄霜,在嘶吼的狂风中上下起伏。林小夕感觉自己就像这株小草一般,随时都可能被这风,吹断。
随着前进的步伐,林小夕感觉海拔在升高,血压也在上升,她很奇怪在梦中也有这无比真实的感觉。她明白,即便没有感觉到海拔提升,关于血压,再转过一个山弯后,也必然会上升。
一只猫,并没有什么可怕。
但当一只硕大无比的黑猫,以像人一样的姿势直立身躯,用两只黄浊如铜铃般的眼睛盯着你,你怕不怕?
林小夕是怕的。
她想起RB小说家横沟正史的话:真正恐怖的不是如何进行,而是为何必须这样进行!
风吹过来,林小夕能看到这只巨大黑猫的胡须和毛发被风吹动,鲜活地如同一波波阴郁的海浪。它盯着林小夕,缓慢的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不!是一只爪子!指向路的尽头,那隐没在浓雾中的尽头。
在这黑暗中,它,就像是一枚阴森的路标。
然后,它笑了……
一只猫,在笑。
林小夕甚至清晰地看到了,那张三瓣嘴巴张开后露出的尖牙,闻到了那扑面而来的丝丝腥气。
它好像极力想使自己的声音更像人类一些,却依然尖锐恐怖。就像用指甲去挠光滑的玻璃,刺耳欲裂。
它一字一顿的说:
“别,去,看,那,口,井!”
“别去看,那,口,井……”
…………
林小夕逃也似的向前跑……
风貌似更大了些,雾气更重了。
终于,绵延的环山路消失了,前方是一片昏暗的村落。在这漫无边际黑暗世界里,昏暗的村落,竟然成了一抹亮色。
林小夕又看见了那棵树。
那是一颗巨大而苍老的树。粗壮如球状的根系一半裸露在地面上,好像是在艰难地支撑着它庞大的身躯。没有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树枝,给人一种死寂沉沉的感觉。
林小夕走近那棵老树。
轻轻地用手抚摸它那粗糙而沧桑的身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好像这样能带给她某些短暂的安全感。
她发现,粗糙的树身上,有一大片树皮被划掉了,只露出惨白的树心。如同宰杀后,被褪光毛的家禽,在这寒风中尤为凄凉。应该是有人在树上刻过字,后来又后悔了,所以把树皮划掉。林小夕极力想知道这些字究竟是什么,她仔细地看着被划下树皮的边缘,努力分辨着。没有一个完整的字被留下,有的留下了一个字头,有的留下了小半个字身,还有的字,仅仅留下一个尾巴。
寒风中,林小夕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认出了,那被划掉的树皮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同一个字:杀!
林小夕逃离了树,像要逃离一只凶残的怪物。她踉跄地往前走,走向那片村落,那片昏暗,走向这黑暗世界中唯一的,那一抹亮色。
风还是那么大,雾还是那么浓。
在狂风和雾气中,一口青石井赫然出现在村子中间。它匍匐在地上,井口硕大,像一只猛兽的巨嘴,也像一个来自外太空的宇宙黑洞。井口不断有黑气上涌,林小夕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她感觉,这口井,在呼吸……
那只诡异黑猫的话在她心里响起:
“别,去,看,那,口,井!”
“别去看,那,口,井……”
林小夕不敢再看那口井,便把目光转移,望向井周围那四座房子。
他们整齐的分布在井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像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和测量。他们比那口井的颜色要更暗一些,仿佛是为了像绿叶般衬托那口井的存在。
这并不是林小夕印象中村落的房屋,她曾去过农家乐,也和朋友去过更偏远的山区旅行。印象中的村落建筑,实用且朴质,难免粗糙。而眼前这些房子坚固、圆润,应该是用巨大石块建成,没有窗户,仅有一扇巨大的石门。它们在寒风中沉默的伫立着,像四个坚固的蒙古包,也更像四座阴森古老的坟墓。
林小夕试着推开靠她最近房子的石门,比起浓重的雾气和狂风,她更加害怕面对那口井。
门,被推开了。林小夕听见了石头与石头摩擦的巨大响声,但很快淹没在这狂躁的风声里。
她,走了进去。地面应该也是石头做成的,林小夕这才发现,她穿着一双又尖又细的高跟鞋。随着她的脚步,鞋跟儿有节奏的敲击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就像她的心跳声。
偌大的空间里,空无一物。在中间的地板上,摆放着一盏火苗微弱的煤油灯,散发着一抹惨淡的黄。维持着这无边黑暗世界中的一抹昏暗。
墙壁也是黑色的,至少从这片昏暗中看上去是。林小夕举起那盏煤油灯,小心翼翼的,但更仔细的打量房间中的一切,依然空无一物。
她把煤油灯举高,视线沿着漆黑的墙壁向上延伸。
房子的高度并不算太高,至少比她想象中要矮。墙壁不断向上延伸的直线变的有了弧度,渐渐形成一个弧形,紧接着,林小夕看到了一个标准圆形的穹顶。
整个穹顶被涂成黄色,这在黑色的墙壁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那黄色的穹顶,被一副壁画占据。那画的画风,就像林小夕在天主教堂穹顶看见的众多壁画一样。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她从头顶,被一条笔直的竖线分为完全标准的两半,穿过双眼、小腹、双腿、直到脚下。
林小夕仔细地看着这幅画,她发现,这个女人一半被涂抹成清晰的黑色,而另一半,被涂抹成淡淡的白色。可能是由于白色涂料更容易氧化,所以林小夕看上去,很模糊。
林小夕尽力思索着这幅画的含义,但她很快放弃了,和无数次的结果一样,徒劳无功。
她推开了第二间房子的石门。
整个空间依然空无一物,林小夕在鞋跟儿咚咚敲击石地板的响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中,慢慢走向房子中间,并举起那盏昏黄的煤油灯。
墙壁依然是黑色的,林小夕的视线没有在漆黑墙壁上做过多停留,她仰起头,努力把煤油灯居高,望向房间的穹顶,又一副壁画,赫然出现在她眼中。
这个房间的穹顶被染成了黑色,跟漆黑的墙壁相同,给人一种阴森和谐感。在黑色的穹顶上,一双皂白分明又巨大的眼睛,盯着林小夕……
莫名的恐惧感让林小夕颤抖了一下,她仿佛看见那漆黑的眼珠在转动……
虽然,无数次的梦境都已经让她确定,那双巨大的眼睛,只不过是绘制在黑色穹顶上的壁画而已,但林小夕总感觉那双眼睛是活的。他像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残忍杀手,窥视着她的一切,并随时可能将她吞噬。
而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她”?
林小夕也想不明白,可能是这双皂白分明的眼睛,让她第一时间想起了,自己收藏的一张专辑。那是一张1997年由MichaelJackson推出的经典专辑《Dangerous》(危险之旅),专辑套封上,就是一双皂白分明的眼睛。
突然,壁画消失了,房子也消失了,那口井却赫然出现在林小夕前方的不远处。
一对毛茸茸巨手抓住了林小夕的肩膀,那尖利的勾爪刺破了她的皮肤,痛入骨髓。在她身后,一张咧开三瓣的大嘴里露出了尖牙,带着丝丝的腥气,直扑她的后脑。一个尖锐阴森的古怪音调响起,它一字一顿的说:
“别,去,看,那,口,井!”
“别去看,那,口,井……”
…………
脚下的地面被剧烈地震动着,如同地下有一只庞然大物,正蠢蠢欲动。无数粗壮的球型树根伸出了地表,像邪恶的藤蔓般紧紧缠住了林小夕的四肢,却不太灵活,就像刚刚破土的僵尸,以缓慢的速度将她拖向那口井……
林小夕再次被无边的恐惧包围,她想喊,却喊不出来,她奋力挣扎,想摆脱这恶心的缠绕。
那双细高跟已经从脚上甩脱,林小夕看见了自己惨白的脚丫,在无助的乱蹬。那些恶心的藤蔓,开始分泌绿色且粘稠的液体,越缠越紧,并把她的头和四肢拉成大字型,拖向那口井……
林小夕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奉献给魔王的圣女……
井口的黑气越来越急促地向外涌出,就像即将进餐的人,无法抑制唾液腺分泌的大量口水。
林小夕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地发出了一声,嘶吼般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