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毛猴子咬豹子
这大山里的动物,有一个共同承认的等级序列。居于这个序列最顶端的是虎王宏广。花豹丁匈的威势仅次于宏广,他是这个王国的第二号动物。
花豹丁匈之所以声势显赫,是因为他掠食的本领超群绝伦。
丁匈有一双豹眼,凡是被这双豹眼盯住的动物(虎王之外)都会感受到一种慑人的寒气,禁不住筋酥骨软。
倘若丁匈这双极具威慑力的豹眼未能使他面前的动物魂飞魄散而动弹不得,一场追逐随即开始。通常这样的追逐时间不会太长。花豹丁匈四肢发达的肌肉有着异乎寻常的迸发力,这使得他的奔跑速度冠绝一时。假如哪个被丁匈追捕的动物企图以灵巧地突然掉头、转身、闪避来弥补速度上的不足,那他一定不会成功。丁匈有着令人羡慕的匀称的身材,动作极为敏捷。丁匈的扑杀动作快如闪电,他会在最恰当的时机飞身而起,瞬间成就一次完美的绝杀。
最不可思议的是花豹丁匈爬树的能力。他的利爪紧扣树皮,只须一纵身,身体已在树上。在垂直的树干上行走如履平地。这样,他可以从地上轻易地向树上的猎物发起进攻;也可以隐蔽在树上,待动物毫无警惕地从树下走过时,突然从天而降。
大胆的丁匈有一次心血来潮,把他的爪子伸进母熊艾利的洞穴中,他从那里揪出一只嗷嗷叫的小熊。
所有的动物都知道,正在哺乳期的雌熊几乎是天底下最凶猛的母亲,即便是虎王也不会轻易去招惹她。
花豹丁匈揪出小熊的时候,母熊艾利就在自己洞穴的附近。她听到自己孩子的惊叫声,发了疯一般狂奔而归。由于肾上腺素的作用,她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及时赶到,并立刻发起了狂暴的拼杀。起始的一击落空了,紧接着是第二击,第三击,完全没有章法,只有疯狂。
丁匈嘴里叼着那只小熊,行动不能自如,对面那个巨大的身躯风一般胡乱地扫过来扫过去,倏忽间前腿被熊爪划破,不觉大怒。
丁匈扔下那只小熊,一闪身跳出圈子。浑身毛发耸起,瞅准目标,大吼一声,一个纵跳,迅雷不及掩耳,牙齿切入艾利的头皮,撕开一条口子。
那只莽撞的母熊不知厉害,仍在勇往直前,一次又一次连番不断地扑击。
花豹丁匈左右开弓,进退有据。每一步都正确地踩到点子上,每一击都准确地击中目标,即精准又猛烈,势如暴风骤雨。
母熊艾利头上、身上都在淌血,痛楚和激愤令她狂野地嚎叫,但她毫无退缩之意,体内深处母性的力量在支撑着她。
两个猛兽身体纠结在一起,难解难分。
丁匈求胜心切,伺机发起最后一击。终于他瞅准一个空子,猛扑上去,牙齿切入艾利的脖项。这一次他没有一击之后立即脱身,他把两只前爪搭在艾利的身上,以便把牙齿更深的切进去,咬断那根重要的大血管。
艾利猛地一个大翻身,也许这是她有生以来用力最大的一次。那只豹子被抛在空中,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身上有一道血痕。
花豹丁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做下一个回合的搏击。他发现那只母熊在朝后退,一直退到小熊的跟前。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母熊艾利带着小熊慢慢退去。花豹丁匈没有去追。眼看着猎物逃遁而不去追击,对丁匈来说这是第一次,因为他感受到了那个不顾一切的母亲的力量。
被艾利的吼声吸引来的乌鸦毕呱呱,看着缓缓后退的艾利,头上身上都在淌血,样子实在惨不忍睹。他问那只母熊:“艾利,你还好吧?”
那只受伤的母熊回答说:“我好不好并不重要,只要我家宝宝好就行了。”
从来都是趾高气扬的花豹丁匈,这一次返家时有些垂头丧气。不过,随后发生的一件事,使他真正的丢尽了面子。
在猴子即加所在的森林的下面有一条沟叫王湖沟,即加就是经由那条沟来到这片大山里的。王湖沟里居住着十余户人家。这些朴实的山民性格十分和善。
山里的动物偶尔也会下到沟里去,他们中的一些会给那些山民惹出麻烦。
即加不希望动物们给这些友好的山民添麻烦。他对那些动物说:“动物跟人类应当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猴子即加先去找了灰狼阿乌,后者爽快地答应了不再下山去偷鸡摸狗。
猴子即加又去找了山猪庞嘟和兔子于飞,他们也都保证不再去碰那些庄稼和蔬菜。
猴子即加在花豹丁匈那里却碰了一鼻子灰。丁匈狞笑着说:“要我不去动那些肥猪嫩羊,那就让我先来尝尝猴子肉的滋味。”说着猛扑过来,即加费了好大劲才把他甩掉。
花豹丁匈根本听不进即加的话,他仍然会下到王湖沟里去。有一次他在青草坡上碰见一群羊。穷凶极恶的丁匈赶跑了牧羊人,咬死了羊群中最肥的一只,把它拖回自己家中。
饱餐了一顿之后,花豹丁匈把剩余的羊肉拖到一株树上,安放在一根叶片茂密的大树枝上。通常,花豹丁匈用这种方式来贮藏食物。它的好处是,当丁匈再次返回来用餐时,食物还在原地,不会被其他动物拖走。不过,这一次出了点纰漏。
花豹丁匈把肥羊从山下拖回来,路程相当长。有动物看到了他所干的事。后来,消息传到猴子即加耳朵里。
即加来到丁匈家里,他要谴责这个败坏动物名誉的不轨之徒。他在这里没有见到那个暴虐的豹子,却看到架在树枝上的那头羊。
即加把灰狼阿乌招来,他把树上丁匈的贮藏品推了下去。
站在树下看得眼谗的阿乌,待肥肉落地,二话不说,叼起就走,一溜烟地跑回家去了。
花豹丁匈回来,没有见到自己的羊,却看到了树上的猴子即加。他对那只大胆的猴子所说的唯一的一句话是:我要吃了你。
花豹丁匈号称森林中的二号动物,并非浪得虚名。猴子即加这一次算是惹下了大麻烦。林中的动物都知道,一旦被丁匈死死盯住,要想逃脱他的魔爪那真是难上难。
猴子即加现在要不停地搬家。因为那只豹子在不停地探寻他的踪迹。
甚至饮水都感到了困难。在去水溪的路上时刻都有危险。
一天夜间,警觉的即加突然醒来。他看到在他下面的树干旁隐约有两个萤火般的东西在闪烁。即加不假思索,纵身一跳,抓住空中的树枝,迅即向远处飞腾而去。这一次,即加离死神只有一步之遥。
这只豹子不仅凶狠,而且技艺超绝,花样频出,诡计多端。他不但会在白天伏击猎物,还会在夜间偷袭。他经常在夜间活动,他的视力和听力在黑暗中会十分敏锐,这对他提高夜间偷袭的成功率大有裨益。
必须设法摆脱这种日益临近的危险。不仅要摆脱,还要制服花豹丁匈。即加,即加,你这小小的猴子,竟然敢挑战那只技艺高超且暴虐的豹子,你有什么好办法来完成这个任务?
猴子即加在苦苦思索。有一天,他走过一处采矿场。看到路边胡乱散放着一大堆粗度不大的木头。长长的树干上密密地分布着粗大坚硬的棘刺。
这种树木名为刺楸[注],又叫“狼牙棒”。使用这种“狼牙棒”打人,可说是一种极残忍的事。
即加突发灵感,用手在“金瓜”上连拍三下,说,“脑筋转动,马到成功”。
猴子即加找到母熊艾利,把他的计划告诉她。艾利早已对丁匈恨之入骨,她不仅非常乐意加入即加的行动,还把她的丈夫也拉来介绍给即加。
在采矿场的附近,有一片树林。即加在林中选了一颗枝叶茂密的青杄[qiān]树。这棵树高度可达40多米,比周围的树高出许多。
即加把母熊艾利和他的丈夫带到那片刺楸树干前。他给每根“狼牙棒”都绑上一根粗藤。艾利和她的丈夫负责用粗藤把“狼牙棒”拖到青杄树下。他们在青杄树下横七竖八摆了一层又一层带有坚刺的树干,即加把粗藤解开,这样,谁都无法去碰这些可怕的树干。青杄树被紧紧围在中间。即加尽可能地把包围圈向外延伸得远一些。包围圈留有一个通道,可以容一只豹子通过。在通道的旁边专门堆了一堆备用的“狼牙棒”。做这些事他们花费了很长时间。好在那两只强壮有力的大熊十分卖力,因为他们以为报复那个鲁莽的豹子的时机到了。
猴子即加来到花豹丁匈经常出没的地方,他在树上跳来跳去。时间不长,他看到了灌木丛中隐约有豹子的花斑。
虽然途中会有危险,但即加仍然做到了把那只豹子引到他所选中的林子里。丁匈始终没有现身,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轻易出击。
天将黑的时候,即加爬上了那棵青杄树。他在那里等候那只豹子的到来。
花豹丁匈很有耐心,直到半夜他才开始行动。他上一次的行动是在天黑后不久,这一次他改变了策略。
天上有一层薄云,月光暗淡。即加必须睁大眼睛紧盯住下面的树干。终于,他听到轻微的沙沙声,幽暗中似有两点萤火在移动。
待那只豹子渐渐靠近的时候,即加突然大喝一声,“嗨,丁匈,你来了吗?”声音在静静的夜空里传得很远。这是即加按事先约定的方式向隐蔽在一旁的母熊艾利发出的信号。只要听到即加说话的声音,母熊艾利和他的丈夫就会立即动手。
猛然间听到即加的声音,花豹丁匈愣了一愣,随即一声大吼,奋力向上爬。
接近树顶的时候,即加转到一个细长的侧枝上,侧枝晃晃悠悠的,不堪重负。丁匈过不去,狂暴的怒吼一声接一声。
两个对峙了好一会,即加听到下面艾利的说话声。他朝下面喊道:“艾利,你们搞好了吗?”
艾利和她的丈夫已经把丁匈上树的通道用刺楸堵死了。她回答说:“已经搞好了,你下来吧,即加。”
听到母熊艾利的声音,花豹丁匈感到十分诡异。
即加纵身从一个树枝腾跃到另一个树枝,向远处飞扑到另一株树上,下去了。
花豹丁匈也慢慢地爬下去。快到地面时,他听到即加在朝他喊,“停下!丁匈,不要下去,下面有危险。”
林下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丁匈愣怔了一下,呵斥道:“猴子玩什么鬼,休想唬我!”
即加喊道:“树下有好多‘狼牙棒’,上面长满了刺,会把你扎伤的。”
丁匈不以为然,傲慢地说:“什么狼牙棒,狗牙棒,我丁匈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什么狼牙……”
话未说完,花豹丁匈突然大叫一声,急忙缩回后腿,可是已经晚了,那只后腿火辣辣地疼,疼得他嘴里咝喽咝喽地吸气。
艾利拍着手哈哈大笑,“还说不怕狼牙,被咬疼了吧。从来都是豹子咬狼,今天新鲜,狼咬豹子。”
“什么狼咬豹子,都是毛猴子在作怪。”丁匈恨恨地说。
“毛猴子咬豹子。”艾利说。
即加对丁匈喊道:“舔呀,舔那只脚呀。”
丁匈爬到一个大侧枝上,不停地舔那只受伤的脚。
好一阵子,丁匈才缓过劲来。听到艾利还在笑他。丁匈勃然大怒,怒吼道:“不知死活的猴子、狗熊,你们竟敢耍弄我。只要我下去,我立刻就会要了你们的命。”
“谁的命你都要不了,因为你下不来了。”即加讪笑道。
丁匈暴躁起来,他又用爪子狠狠地抓那些树皮。
天慢慢亮了。
花豹丁匈看清楚了,四周都是刺,他被一大片刺包围了。
“你再也不要去碰那些东西,”即加劝那个豹子,“你一定不要跳起来,否则你身上会被扎得像马蜂窝一样,会肿起来,会流脓,会烂掉。到那时你也就完了。你也不要踩着树干走,否则那些刺会扎进你脚趾间的肉里。四个脚的脚趾间都扎满了刺,你就不能走路了,不能走路你也就完了。”
“住嘴,”丁匈吼道,“一开始你就没安好心,想要整死我,休想!”
丁匈目露凶光,亮出他的豹牙,对着即加怒吼。
即加看着丁匈怒气冲冲的样子,说:“看样子你需要一些时间来消消火气,否则我们说不拢。”
说罢,即加和艾利他们转身走了。
第二天,即加再来的时候,看到那只豹子仍然卧在那个侧生的大枝上。
“嗨,丁匈,你还好吧?”即加招呼那只豹子。
“好什么,腿还在疼,可能有刺断在里面了,真要命。”
“怪你自己不好,跑下山去吃绵羊。只要你不再侵犯人类,我就放了你。”
花豹丁匈突然激动起来,爬起身,傲慢地昂着头,满脸鄙夷不屑的神情,大声说:“收起你那一套,我愿意到那去就到那去。我丁匈居于一虎之下,百兽之上,岂能容你一个毛猴子对我指手画脚。”
“那好,那你就呆在树上。”即加含笑说,“没有东西吃,过一个月再来,这儿只剩一张豹子皮了。”
丁匈没有回话,眼光却是凶凶的。
即加不想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第三天即加再来的时候,看那只豹子情绪不高。
“丁匈,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即加把手里拿的木梨举起来,对丁匈说道。
丁匈没精打采,瞥了一眼,说:“我对你手里的东西丝毫没有兴趣。不过……”
丁匈看着即加,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凶光。
“你想要什么?”即加问。
“我的喉咙里像有火一样。”
“明白了,”即加说,“你等一等,我给你搞点水来。”
即加向下去,到了山溪旁。溪边长着大片厚厚的苔藓。即加把它们一片一片揭下来,泡到水里。苔藓像海绵一样吸饱了水,即加带着它们回到青杄树下。
他从旁边一棵树上去,把那些含水的苔藓抛给丁匈。
丁匈咂得津津有味,说:“清凉清凉的,真好。要是能到溪边痛饮一顿,就更好了。”
即加趁机说:“你要真想下去,只要保证……”
丁匈突然打断即加的话,说:“不就是不让我到王湖沟去吗。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不得了的。”
“等了两天多,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即加笑着说,“你等我一等,很快就回来。”
即加回来时带着艾利她们。他和这俩位大力士一起很快就在那一堆刺中间开了一个通道。
花豹丁匈从树上下来,当他从猴子即加面前走过时,眼睛不去看即加,却是低着头。
下坡的时候,丁匈一路小跑,直奔山溪而去。
乌鸦毕呱呱把凶狠的花豹丁匈被猴子即加制服的消息传遍山林。
[注]:刺楸,[cìqiū],又名鼓钉刺,狼牙棒,落叶乔木,树干上密布粗大、坚硬如钉子般的刺,野生於大山森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