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三年来伦敦杳无音讯。
因为,从十岁到21岁的一切,即使那么漫长,都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东西,会淡去,会结尘。
她没有问李北贤,心中也是一片死寂,她一无所有只剩自己,便不会再奢求什么,对那个曾爱她入生命的弟弟,那个她最重要的弟弟,已经无从说起。
老余下葬那天,初秋的山坡刮着冷风,一行人的白色头巾被吹的呼呼作响,她批散着头发跪在泥土上,看着棺材被填入深坑里。
风吹过她的脸颊,那一点一点的泥土纷纷扬扬地随着铁丘撒上棺材,人们安静的围在两边,没有人哭泣,也没有人惋惜,生老病死是生命自然而然的规律,一把尘土,结束了,就是安宁。
余卿倾忽然哭出声来,她的手紧紧抓着洞口边的泥土,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哭声打破长久的宁静,她像是忽然没了理智一般,或者是熬长以后的爆发,终于忍不住,她失去爷爷了,永远失去了,哭的叫人心碎。
记忆中,老余总把语调拖的长长的,沙哑地喊上一声“卿倾啊“。
老余说话都很熟练,可是这个名字,他每一次都说的很慢很慢。他一生劳苦的命,直到死也没有见到他唯一的儿子。
那个再也无法脱下白色病服的儿子,恐怕已经不记得父亲。
余卿倾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也没有弟弟,她只有爷爷。
她能活着,没心没肺的笑对生活,也是因为有这样一个爷爷。
申英上前蹲下用力驾起她的胳膊,使余卿倾摇摇晃晃的身体不至于落下去,她哭得像一个孩子,让人心疼的孩子。
李北贤抬头失神望着她,风刺骨的吹,一片尘埃落定,两人的世界遥遥无期,灰暗隔绝。
上帝真的会送礼物,但是时间也真的会带走我的东西。
葬礼结束以后,余家大院仍然禁闭着大门,灯光通明,拉长了空荡荡的孤独。余卿倾躺在树下的石阶上,惨败的脸贴着一千冰冷,泪水干涸以后留下两道粗狂的黑印,她闭着眼睛,仍落叶覆上单薄的身体。
李北贤从屋内抱出那把旧吉他,在大树一旁坐在。
这里的夜晚没有星星的时候,真的漆黑到会让人恐惧。头顶整片的黑色,没有尽头,没有任何东西,看不清,道不明。
知道老余离世这个消息,他也很颓然。
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这个顶天立地的老男人确是唯一一个心甘情愿养过他的人,李北贤有时候会怀疑,老余是他亲爷爷吗?
但他又会想起,第一天来余家大院时,老余摸着他的手说:“我一直把宛生当作自己闺女,你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我的孙儿,今后在爷爷这里安心住下。我老了,挣不动大钱给你们好的生活,但我保证,会让你健健康康长大。卿倾那个丫头善良,她会善待你的,孩子啊,爷爷只求你一件事,暂时别告诉卿倾什么,她不懂大人那些事儿,你们就像亲姐弟一样,成吗?“
他不是爷爷的血脉,可这个人对他恩重如山。这份恩情,永远偿还不了。
在真善美面前,再冷漠的人也会动容。
李北贤是渐渐爱上这里的,爱上爷爷,爱上姐姐,爱能让一个人强大,爱和吉他弹奏一样,治愈了他的心。
他拨动琴弦,在女孩旁边轻唱那首小星星。
十九岁,大一。他借这首改编的小星星对余卿倾诉说爱意。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千万小眼睛/
镇北的夏末只有清净/那里有个老爷爷,和他的孙女/
忽然有一天,女孩变成了秘密/
那个少年希望她,永远都别说出去/
满天的星星眨眼睛/你说孤独的人能看到自己/
星星也会闭眼睛,他装作和黑夜做游戏/
镇北,镇北,快把秘密藏进去/
离家的男孩,应该是追了去/
镇北,镇北,你也结成一道冰/
我就是那道冬季直入人心的冷空气/
镇北,镇北,我梦里的女孩呢/
让我拨开乌云拥抱你/
让太阳驱走会说谎的眼睛/
你从不知晓在背后某人躲的很隐秘/
他说没有不可能的爱情/
镇北,镇北,我们的距离就像/
你在我世界之外刚好露出冰山一角/
让我无法拥抱却停不下追寻/
假如有天他欺骗了你/那可能是天意/
李北贤含着泪光轻笑,伸手温柔的覆上她的脸颊,轻轻擦过那片泪痕。
他最爱的女孩,又伤心了啊。
“卿倾……“
我好想你。
他温柔的笑开,通红起雾的眼睛闭起又睁开,安静的起身推开大门走出去。
假如有天他欺骗了你,那可能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