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高萧萧自是意兴阑珊。她不顾司马光的好意劝说,喝下许多冰梅酒,到了黄昏时分,酒劲上涌,她毕竟年小,扛不住,是以头是昏昏沉沉。
司马光见了心中担心,走到她面前,对她说道:“萧萧,是不是喝醉了?冰梅酒就是这样,初时喝了还不觉得,只是腹中甜甜酸酸的,过了几个时辰之后,若是消受不住,这头可就疼了?”
欧阳修听了,便也上前道:“这个女娃儿是我带出来的!我自是要对她的父母负责!”
他看着此时天色已渐黄昏,朝着司马光后和王安石二人说道:“君实,介甫,不如你们就此离了席,送萧萧儿回家罢!我不想使她的母亲担心!”
司马光和王安石听了,俱对着欧阳修道:“是,大人!”他二人又朝着席中诸位大夫行了礼,便携了萧萧往汴京城里而去。
到了高家门口,司马光轻轻叩门,里头的老院公开了门,见是自家二小姐,一副迷醉颠倒之状,心中吃惊不小,连连上前扶住了她。
王安石笑道:“小姐家中夫人可在?”老院公认识司马光,却不识得王安石,心中揣测应是哪位赶考的公子,便笑道:“这位公子,我家夫人今日中午进宫去了,此时还未回来!”
司马光便道:“老院公,高小姐今日喝了许多冰梅酒,已是喝醉了,还请院公着了府中之人,将小姐好生扶回房间去罢!”
一时,莺儿和螺儿几个丫鬟,已是急急忙忙地来了,莺儿识得司马和王二人,向他们一一行了礼,便扶着高萧萧好生回房,只见这一路,她口里还在兀自模糊念道:“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亏得念此词时,她被莺儿等丫鬟架着,离这院门是越来越远,司马光和王安石可是没听出什么来。
高萧萧便卧在榻上昏沉睡去。到了夜里掌灯时分,方迷迷糊糊地喝了莺儿端来的醒酒汤,一会又沉沉安睡。
不知过了多久,待听到窗外阵阵鸟鸣之声时,她才意识到,这天已是大亮了。她的思绪还沉浸在昨儿个溪水之畔的无边风雅里,心还浸润徜徉在那些意境无穷的诗词情怀里。
这一睁开眼,瞥见窗户外晴朗的天儿,绿纱窗外星星点点的丁香芍药,鼻中闻着隐隐的幽香,心儿反倒惆怅起来。
高夫人在纱帘外瞧着,她已是醒来,便掀帘进来,坐在她榻边,慈爱地看着她,口中说道:“萧萧,你醒了?昨儿个娘从宫中回来时,你可是躺在榻上,安安稳稳地带着笑意儿,睡得极香!”
高夫人想想又道:“是不是昨天你尽了兴了?哎……这以后可不许再跟着去了!”高萧萧听了,心中纳闷,她问娘道:“娘,为什么?”
高夫人郑重看着她道:“本来,这些话,娘是不打算告诉你的!你又是这样年纪的一个女娃!不过,你素来古怪,我还是告诉你罢!昨儿个娘进了宫,皇后娘娘告诉我,皇上要授咱们隔壁的欧阳大人,为这大宋的进士考试官了,加封翰林学士,又拜参知政事!今年的进士选举,可就是由他主考!”
高萧萧听了,不由笑道:“娘,这不是极好的事吗?欧阳大人名冠京城,为人又正直宽容,自是最佳的人选,怎么娘反倒不高兴了?”高萧萧不解。
高夫人叹口气道:“你懂什么?当今皇上本就很顾忌官员之间,结党成盟,自成一派!这欧阳大人又在咱家隔壁,你又和他亲近,这次皇上又重新重用了他,这使得外人看来,咱们竟好似和欧阳大人是一派似的!你爹爹又初来汴京,况也算是外戚,这行为举动自是要多加小心,不得给人拿了把柄才好!”
高萧萧听了,奇道:“娘,欧阳大人是正人君子,爹爹也不是坏人,行得正坐得稳,可怕人胡诌什么?”
高夫人笑道:“萧萧,你还小,自古伴君如伴虎,你哪里能猜的皇上的心思?欧阳大人的为人,我难道还不知?只是顾忌着皇上!世间有那个皇上希望自己的臣子之间频繁走动的?”
高萧萧听了,心中想起自己所看过的史书,默默对高夫人说道:“娘,我懂了!以后我和欧阳大人,只谈诗词,不论国事!”
高夫人听了她这话,倒是疑惑起来,她闷闷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这话说的是这样老道?”
想想高夫人却又展眉笑道:“萧萧,你果真这样懂事老成,倒是为娘我的造化了!”
当下高萧萧听了,便从榻上起来,问道:“爹爹呢?”高夫人替她理好衣裳,将她头发挽了个松髻,口中说道:“这天没亮,你爹爹一大早就上朝去了!大概总到晌午才回来罢!”
高萧萧忽地说道:“我想,此番,不会是韩大人被罢官了罢!”她依稀读过《宋史》,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高夫人听了女儿之言,大骇道:“你从哪里听来?”高萧萧不以为然道:“好水川战败,皇上姨爹岂肯自己承认错误,自然是要拉个垫背的!况且韩大人推行的新政又以失败告终,哎!可怜的韩大人啊!不过解职了,也算是圆了他‘仕宦至将相,富贵归故乡’的愿望了!沉寂一番后,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高萧萧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
高夫人听了,心中惊骇不已,她闷闷地看着女儿,轻轻问道:“萧萧,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欧阳大人?抑或是那司马光?”
高萧萧听了,一概摇摇头儿。她调皮地说道:“若是我说,我在爹爹书房外偷听的?娘可害怕?”
高夫人听了,转惊为怒,她放下萧萧垂着的发丝,站起身来,说道:“看来,你务必还要在家习琴练字!今后,若是没有我的允许,可哪儿也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