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锦鲤的口气，龙沉渊一愣，如此同他说话的人，真是少之又少，除了顾祈，恐怕也就是锦鲤了。
“朝中都封印了，还有什么事值得忙的？”
“二王爷呢？总不可能毫无动静，殿下还有闲心如此，怕是已经将二王爷阴到骨子里了？”说完，锦鲤轻咳了几声，她肺一直不是很好，但也说不上多坏，总之是大病没有，也就一直容下去了。青花坊的坊主，甚至更喜欢锦鲤带着这幅弱柳扶风的样子。
龙沉渊被这话说得哭笑不得，却是别无他法，锦鲤并不是个好说话的姑娘，也很有些头脑，有些话简直令他无言以对。
“天晚了，”龙沉渊松开锦鲤的发丝，生硬地岔开话题，“想吃什么？听说你吃得不好？”
“哪个说的，给本姑娘拉出去打死。”锦鲤说着这话，揉了一下头，发丝彻底被她揉乱，毫无规律地披散在额前肩上。今晨龙沉渊同她说的那些话仿佛余温尚在，他粗暴地掰断她的腿给她的惊诧丝毫未减，她对龙沉渊的火气亦是如此。不过碍于身份，隐忍不发，纵然她身后有江湖人士撑腰，容得她放肆一些，却也并不代表肆无忌惮。从某些意义上来说，王爷代表的是朝廷，是政治，是江湖人士永远避之而不及的，也是令江湖人士力不从心的。因此，她只能忍着，平静下来，温和下来，将一切都放进肚子里。好在，青花坊里她也是如此，纵是成了头牌，也依然处处小心，左右避让。
“今晚出不出去？”龙沉渊问她，执著得让锦鲤心烦。
“多谢殿下美意，只是奴婢身体不适，想要睡了。”她笑笑，一点儿也看不出勉强。
“睡罢。”看她如此，龙沉渊不好再多言，只是不再发一言，锦鲤居然也就躺下身睡了。
龙沉渊守到半夜，最后悄声离开了梧桐苑。
次日清晨，锦鲤被人声吵醒，睡眼惺忪，眯着眼睛开口：“红尘吗？”却看见旁边打扮得挺华贵的一个女子面带色喜，开口便是一句让她惊讶无比的话：“锦鲤妹妹！……”
“嗯？”锦鲤听不是红尘碧落的声音，只略略嗯了一声，便毫不犹豫道：“滚出去。”
那女子就是一愣，没喊出来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你怎么这样啊？王妃娘娘一片好心来看你，你还不识抬举？”又是一声，锦鲤没听过的声音。
“姑娘，该起了。”总算是听见了她熟悉的声音，夹杂着脚步声，听得出来是碧落，锦鲤坐起身来，被子从身上滑下来，一片绯红色肚兜儿包裹不住的精致身子让女子见了也要心跳几分。
碧落拿了件衫子给锦鲤披上，锦鲤才转过眼去正经看刚刚出声的那两人，很明显的一主一仆，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殷惜公主和她的丫鬟。
“多有得罪，还请王妃娘娘恕罪。”锦鲤微微点头，脸上挂着不浓不淡的笑。在殷惜眼里，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脸色。
“王妃娘娘可有旁的事？”锦鲤伸手从碧落手里接过衣裳，套上，然后由着碧落帮她穿裙子。
碧落给锦鲤将胸前带子系好，出去找红尘了。锦鲤却是一抬眼看见殷惜在一旁杵着。
“娘娘不走么？”
“走？走什么？”正在发呆的殷惜被锦鲤问得一愣。
“梧桐苑只有三间房，娘娘还没转够么？”锦鲤穿好了衣服，半坐在床上开始打盹儿。
还睡？！殷惜震惊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
可是，锦鲤之前已经这样做过了。
“姑娘，王爷来了。”碧落端着早点进了屋。锦鲤端起一碗小米粥正要喝，听见碧落这句话，动作就是一滞，开口道：“轰出去。”
“说什么呢？不欢迎本王？”言语之间，龙沉渊已然踱着步子进了屋里玄色衣袍，银面具闪着光。
“让碧落轰鸟呢。”锦鲤像是辩解似的回了一句。
龙沉渊也没说什么，像昨日一样坐在锦鲤床沿儿上，伸手拈起一缕发丝玩着。锦鲤被这动作弄得手一抖，粥碗差点扣在身上。
蓦然间，一只手伸过来，扶着她的手。那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十分干净却颇为粗糙，“你喝你的。”
锦鲤没明白龙沉渊这是什么意思，抽了两下手没抽出来，却也没敢接着喝她的粥。
“怎么了？”龙沉渊抬头对上锦鲤的眼，锦鲤的心登时跳得紧了起来。
这神色……和孟煜像了八成！
“殿下是来寻王妃娘娘的吧？”锦鲤放下勺子，不着痕迹地推开了龙沉渊的手。
龙沉渊额角一跳，还没等他说话，殷惜的声音却是先响了起来：“啧啧，这恩爱秀得，也是没谁了。”
在场其他人虽然都没听懂殷惜话的意思，可那话里的刺却是听了个十成十。锦鲤瞥了殷惜一眼，接着喝她的粥，龙沉渊却是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气氛真是尴尬死了。殷惜撇嘴。
“公主先请回吧。”半晌，龙沉渊吐出这么一句话。殷惜勉强算是识相，转身带着她的丫鬟走了。龙沉渊听她们的脚步声渐远，开口跟锦鲤说：“殷惜有点儿奇怪。”
“是挺奇怪的，闲着没事拿瓷片捅奴婢。”锦鲤喝完了粥，开始吃碧落一并端来的饼。
“照你这么说，本王是不是也挺奇怪的？”再看向锦鲤的目光里，终于是没了孟煜那般的温柔宠溺。
“奴婢不敢。”锦鲤低下头，“殿下可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
“那叫红尘歇着罢，不用多做了。”锦鲤吩咐碧落，按照一贯风格，早点都是红尘看着有几人做几人的，即便是殷惜这样锦鲤并不欢迎的也依然会做。
“晚了……奴婢端来这些时红尘已经做完了。”
“这……”锦鲤想了想，问龙沉渊，“殿下愿意再用些么？”
龙沉渊定睛看着锦鲤，对碧落说：“去拿吧。”
碧落应声出去，锦鲤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饼，低头不语。只有她同龙沉渊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怕的。之所以敢回嘴，敢出言顶撞，纯粹是因为身旁有别人，她笃定以龙沉渊的高傲，不会在旁人面前做出什么事来，可只有两人时，就很难说了。
“咳咳……”锦鲤突然咳起来，龙沉渊赶紧坐到她身侧去拍她的背。
他几乎一点照顾人的经验也没有拍的一下轻一下重的。轻的时候毫无作用重的时候又拍得她后背一阵疼痛。
折腾半天，锦鲤才止住咳声。
“多谢殿下……”锦鲤小声说道。
“你还是这么生分……”龙沉渊无奈地说，手捏成拳，复又无力松开，“别喊我殿下，好吗？算我……求你了……”龙沉渊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曾经，孟煜是唤他作阿渊的，顾祈是唤他作沉渊的，京城中的富家子弟，与无一不与他称兄道弟。可是如今，除了顾祈那个缺心少肺的样子还如旧时那般，旁的人，都已经改了口。
至于锦鲤，这处深藏在他心底的柔软，如今也是这般拘谨了。偏偏他还无力反驳，无论怎样，从礼法上讲他们都毫无错处。
锦鲤头一次觉得，龙沉渊那双从面具下露出的眸子，那般无奈与无助。因着面具的缘故，她看不到龙沉渊的表情，却从他的眼神动作之间，品尝到无尽的苦涩。
“碧落怎还不回来？”锦鲤匆匆岔开话题，龙沉渊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世王府的厨房离梧桐苑并不太远，不至于去这么久还不回来。
“我去看看。”龙沉渊放下一句话便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