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德再往前走几步,却感不妙了。
那琴声似乎是从女儿房间里传出来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叔德立刻向女儿房间走去,推开门的一刹那,他惊呆了。
李忆伊伏在案上,闭目侧耳倾听,一副沉浸于琴声中的样子,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虽然这个笑容不那么明显,但这确实是女儿在外人面前第一次露出的。
而那奏出绝妙乐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今日从天觉寺带回来的小男孩儿——龙心。
只见龙心同样闭着眼睛,聚精会神地弹奏着一把崭新的琴,整个人完全陶醉在弹奏中,而指法之娴熟,绝不亚于一个四五十岁的乐师。
让李叔德更为吃惊的是,那纤细的和音,竟然是向皇上求情得来的高昌使臣进贡的藕丝琴发出来的。
原本想着以此琴来博得女儿开心,没想到当今世上,真有人可以抚的响它,而且还能奏出如此美妙的音乐来。
可是李叔德定睛一看,更加不可思议!
龙心的手指根本没有碰到那藕丝琴丝毫,单是在弹奏着身前那把崭新的琴,也就是说,纤细的和音,是那藕丝琴自己发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
藕丝琴自己弹奏出乐曲来?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够相信呢?
龙心李忆伊两人都太过于投入,一个弹得入神,一个听得痴迷,以至于李叔德推门而入,都没有发觉,依旧沉浸于乐曲余音袅袅当中,好久,李忆伊才睁开双眼,看到了已进入自己房间的父亲,大骇不已,慌慌张张站起身来,
“父亲,不关龙心的事,是女儿求他谈给女儿听的。”
李忆伊抢先解释道。
龙心这才看到了早已进门的李叔德,立刻收起琴,像闯了祸的孩子一样,跪下来,低头不语,等待着处罚。
顾儿竟然替心儿辩解,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看样子还是非常紧张。
难道龙心真的可以帮助顾儿?
李叔德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龙心跟前,将龙心扶起来,摸摸龙心的头,算是安抚其内心的恐惧,转过身问李忆伊:“顾儿,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忆伊见父亲并没有生气,放心下来,又变回以前冷冰冰的样子,便假装生气回答道:“早些时候,父亲让女儿带着龙心四处转转,女儿本不想搭理他,可谁知他就那样赖在女儿房门前,不肯离开,女儿实在是没有办法,就女儿就带着他参观我们将军府。”
李忆伊偷偷瞄一眼李叔德,连忙低下头,继续说道:
“谁知这家伙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给他介绍的东西,一句也没听到心里去。可是他走到女儿房间时,却盯着父亲送给女儿的那把什么藕丝琴,迟迟不肯离开,女儿就问他会弹琴吗,他就说如果另给他一把琴,连这把藕丝琴他都能弹得响。女儿听父亲说过那日在朝堂上的情形,心想这怎么可能,以为他在说谎话,便命人买了一把新琴,戳穿他的谎言,谁知……后面就是父亲所看到的情景了,想不到,这藕丝琴演奏出的乐曲,竟如此动听。”
李叔德面露疑色:“心儿,是这样吗?”
龙心点点头,算是默认。
李叔德顿时开怀大笑:“哈哈哈,想不到,那把藕丝琴难倒了我大兴王朝,竟然让你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儿给破了,这将来要是传出去,还不让所有人汗颜。心儿,你真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啊,快告诉我,你是如何抚响那藕丝琴的?刚刚我看你那手指根本没有碰到琴弦啊,怎么就能发出那么动听的和音呢?”
龙心见李叔德没有怪罪自己,缓了缓受了惊吓的情绪,原本以为一国将军,都是高高在上,只可仰视的人,却没想到李叔德跟书上记载的差之千里,胆子也大了许多。
“其实,那不叫藕丝琴。”
“不叫藕丝琴?那琴弦不是藕丝做的吗?这琴不是玄玉老先生制作的?难道我们都错了?”李叔德大为吃惊。
“书上记载,琴弦却是是藕丝制作而成,也确实是玄玉老先生亲自制作,只是玄玉老先生为它取名“弄玉琴”。”
李叔德恍然大悟:“哦,也难怪,玄玉弄玉知音之交,玄玉先生取名“弄玉琴”也算是对弄玉先生的一种追念吧。”
“也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单纯的追念,史书上也有记载,弄玉过世,玄玉老先生痛感再无知音,于是绝琴,再也不去弹琴。可事实并非如此,一代琴师,又怎么能轻易放下自己一生所爱,但又不愿弹于世间俗人,便取莲下淤泥之果,抽其丝,做成藕丝琴,唤作“弄玉琴”,将它视为弄玉,对面弹琴,久而久之,这把琴便有了灵性,好像弄玉附体,每当玄玉先生弹奏《青山绿水》一曲,自己便能发出乐曲来,像是对此曲的回应,作为和音,一高一低,一个慷慨激昂,一个低回婉转,相互配合,是为绝妙之音。”
“这么说,这藕丝琴……是弄玉琴,只有对面弹奏《青山绿水》才会发出声音来吗?”
“却是这样,《青山绿水》一曲,原本世上也只有弄玉一人能够理解其中之意,这便是所谓知音的力量吧。”
“原来如此啊,”李叔德点点头,所有所悟的样子:“怪不得此琴流传那么多年,竟没一个人能够抚响它,心儿,你可是千百年来第一人啊。”
龙心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以前我也是知道有这把琴,没想到今日真遇到此琴,自己还亲自抚响了它。”
李忆伊这时走过来,对龙心说:“你要多感谢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看到这把琴。”又转身对李叔德说道:“爹爹,你是不是也要感谢一下女儿,若不是我带龙心四处参观,正巧碰到这把琴,您也听不到这么绝妙的乐曲来不是?”
李叔德抱起女儿,用自己下巴上的胡子扎着李忆伊的小脸:“好,爹爹要好好谢谢爹的乖女儿。”
李忆伊被李叔德胡子扎得忍不住发出清脆的笑声来,一边笑着一边挣脱着,从李叔德怀里逃离出来。
李叔德突然想起什么问题,收住了笑脸,又问龙心:“心儿,这些连史书上都没有记载的东西,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龙心如实回答:“师父命我看守藏经阁,每日打扫一遍,规定我读完他制定的书目,我便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看书,这么多年来,我已将藏经阁所有的书籍看完,弄玉琴便是我在一个乐器书架上的书上看到的,至于《青山绿水》这首曲子,我也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谱子,今天没想到见到了那把真正的弄玉琴,便试着弹了一下,慢慢也熟练了。”
“嗯,好啊,如此甚好啊……”李叔德抬起头来,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