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钦原城,李叔德依然是惊魂未定。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听到皇上在他耳边说“东征高昌国”这五个字时,自己是什么反应,也许是难以相信,或许是不敢相信。
虽然高昌国搅乱了皇上的登基大典,但也不至于要发兵攻打它,更何况百姓刚刚过上安稳的日子,又要挑起战火。
尽管李叔德当时与皇上据理力争,什么劳民伤财,什么非正义之战,甚至以为皇上是为了贪图高昌国的宝物才这样做,以为皇上心里不平衡,宁愿将自己的龙泉宝剑献上,可是皇上一句也听不进去。
皇上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出兵高昌国。
李叔德只感觉,现在的这个表弟好陌生,再也不是那个天真无暇,爱民如子,和他一起长大起来的那个表弟。
这个表弟当了皇上,好大喜功、劳民伤财,兴东都、开凿大兴河不说,竟然为了什么丰功伟绩去东征高昌国。
更让李叔德没有想到的是皇上答应削免钦原郡徭役的条件,居然是让他做帅,率领苦心经营十几年的李家军做先锋,征讨高昌国。
非正义之战,何谈胜负?
打胜了,那么便会置一个国家于战火之中,那些个无辜的百姓,岂不是无家可归,性命不保。
战败了,我大兴王朝的将士岂不是白白战死沙场,丢掉性命,落得个无名无份?
非正义之战,如何战?
更何况,这一次,内心深处的最底层,那份莫名的恐惧,那个噩梦。
自己戎马一生,九死一生,什么样的危险没有经历过,作为军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当听到皇上说“征讨高昌国”时,潜意识里,竟然出现一丝恐惧,而且这种恐惧,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
这份恐惧,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是什么原因?
是出师无名?是路途遥远?非正义之战?
而李叔德再清楚不过,都不是。
那头西域怪兽。
王屋山噩梦。
那头“野猪”,让他不敢多想,那个埋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令他心惊胆战!
但皇上威逼似的明确表示:“你不去,朕也会派其他将军去,钦原郡的徭役一丝也不能减少。”
这本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一边是钦原郡的百姓,一边是毫不相干的千里之遥的高昌国,钦原郡刚从瘟疫中挣扎出来,受不起任何负担。但高昌国与大兴一向和好,如果征讨,出师无名,这仗怎么打?
如果派其他将军去,以那些人的作风,即便输掉了战争,李叔德也很清楚高昌国国民的凄惨下场。
李叔德答应了皇上,愿做帅,出征高昌国。
皇上给了七天的准备时间,李叔德回到将军府便将战事任务吩咐下去,令李家军众将士准备出征。
各将士疑惑不解:如今天下安宁,并无内忧外患匪事,更何况皇上刚刚登基,哪儿来的战事。
但见将军心事重重,面色凝重,不敢多问,只得依令行事。
既然皇上免除了钦原郡的徭役,李叔德也不再打算将此事公布于百姓,免得扰乱钦原郡百姓的生活。
李叔德不是名利之徒,不喜欢歌功颂德那些虚伪的东西。
和每次出征一样,出征之前,李叔德都会带几个随从来到钦原城那条最大也是最繁荣的商业街,看望城中的百姓,跟他们一一道别。
李叔德打心里热爱这座城,更爱这城里那朴实诚恳的百姓,他的大半生都在南征北战,可以说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现在终于有了定所,有了家,更何况自己的家本来就在这里,家是什么?
那就是归属感,安全感,以及责任感。
李叔德愿一直守护着这座城,城墙就是他的命根子,只要这座城安稳,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所以,他不会让这座城市受到一点伤害,不会让这座城市的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只会让这座城市,越来越好。
城中百姓听说李叔德将要出征的消息,都赶过来道别。李叔德跟百姓们一一握手致谢,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商业街的尽头。
商业街的尽头是通往城外的大门,李叔德从随从手中牵过自己的马来,让侍从在原地等待不要跟来,自己一个人骑着马向城外飞奔而来。
李叔德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哪里,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每当想要静下心来时,那颗怪兽的头颅便闪现在脑海中,惊出一身冷汗。
该来时,总会来,挡也挡不住,躲也躲不掉,可是当它真的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又会惊慌失措,总觉得在心里面憋着一口闷气,令自己呼吸困难,只有坐在马背上迎着风,一路狂奔才能让自己舒服一些。
就这样一直奔跑着,直到马跑累了,李叔德也累了,马慢慢地停了下来。
前方竟是一片桃树林,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像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李叔德没有想到在这钦原城外竟然有这般绝妙的去处,翻身下马,情不自禁欣赏起这美景来。
桃花的芳香沁入心脾,顿时觉得心清气爽,心里憋着的那口闷气,终于得到了释放。
李叔德顺着桃园往前走,想看看这片桃园究竟有多大,可是走了好久都没有走到桃林的尽头,再看桃树的地下,杂草丛生,没有任何人的脚印,只有去年掉落的果实,早已化成了粪土,滋养着新开花的桃树,想不到,这里竟是一处无人开垦的野果园。
李叔德牵着马,漫无边际地径直往前走,猛一抬头,在一棵桃花浓密的大桃树后面,竟豁然开朗,是一望无际的空地,这片空地居然寸草不生,什么也没有,空地的中间,一条小路通向前方,在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座雪山,整个山体从上到下竟然被积雪覆盖。山虽没有高耸入云,但上空却烟雾环绕,仿佛入了仙境一般。
从山上,隐隐传来阵阵钟声,很明显,山上有座寺庙。
自夫人过世,受夫人影响,李叔德便渐渐地信起佛来,每次征战四方,遇到寺庙便会前去烧香拜佛。
而此时,李叔德心中郁积难受,又遇到如此神秘的寺庙,定然要前去问佛。李叔德将马匹绑在一棵桃树上,自己直接沿着小路走向寺庙。
走着走着,便感觉有些恍惚,似乎整条小路都在晃动,自己的身体也倾斜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向后倒去,可是定下心来,什么感觉也没有,颇感奇怪。
不多时便来到寺庙的脚下,转过身来,不禁大为惊骇,那条小路,竟然像是梯子一般,直入云霄,把自己送到了天上,此时此刻,自己竟然站在几百米高的小山上,山下的那匹马,看起来只有拇指那么大。
这是哪里?
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到了这里?
李叔德定睛观察,也只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寺庙,红墙白瓦,青石小路,不同的是这里人烟稀少,甚至根本就没有人,倒显得宁静,也让人觉得有些神秘,踏上台阶,心中顿时觉得其又肃穆又神秘,抬头看到“天觉寺”三个大字,寺庙房门紧闭,四周空无一人,甚是寂静。
李叔德走到门前,正打算敲门,门却自己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小和尚,朝李叔德作了个揖,说:
“将军请,师父在里面恭候您多时了,请随我来。”
李叔德甚是一次诧异:
“他们怎么知道我来?而且还知道我的身份。小和尚口中的师傅又是什么人?”
李叔德想问个清楚,可是那两个小和尚直接转身领着李叔德返回寺里,不再多说一言。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进去一看便知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