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黑暗中道鳞的双眼泛着幽光,静静注视着丹室石门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走出大门的慕生身上。
她的脑海内,有着慕生刚入战场时的迷茫,触发机关殒命后的惊恐。再到后来突然醒转,眼内再次出现的迷茫,随后碰上紫袍修士时的弱小无力。无论在什么时候,对方都只是普通人的样子。行着普通人之事,甚至只能在自己帮助下,才从紫袍修士手中存活。
这一切虽说普通,可似乎,其内还存在了一些怪异,死而复生,能感知危险存在,甚至能引起宗门的兴趣。虽说如今宗门早已名存实亡,可能引起掌宗的注意,在当年也是极其罕见的。用掌宗的话来讲,那便是此人看起来极为顺眼。
怪异的表情出现在道鳞的俏脸上。
莞尔一笑,不再去管离开的慕生。道鳞面色一正,随即此地再次明亮,道鳞身下的巨虫似是受到牵引,沉闷的吼叫声蓦地响起,周遭黑暗中,随着巨虫的闷哼声响起。一道道明亮幽光接连出现,与此同时,一只只数丈大小的银甲虫,振动着宽大的翅翼,不断飞向道鳞后方,那道与身下巨虫相连的壁障。
壁障后方,隐隐透着暗沉。银甲虫接二连三的出现在壁障处,不多时,便足有上百只聚集于此。
道鳞目中有着一抹凝重,此时脚下雷旗已解,自己不再需要分出大部分灵力去压制。终于是可以将这百年所收集到的精血之力输送至后方。
念及此处,道鳞左手掐诀,右手执掌间,随即往身下一拍,这一拍,四下轰隆。但见道鳞双腿处蓦然开裂,随后一双玲珑小脚脱离虫体而出。道鳞身在半空,目光所及之处,遮天蔽日的银甲虫振翅,目中露出一丝满意之色,道鳞唇齿开阖间,已念出数道口诀。
道鳞手中掐诀速度不减,随着口诀念出,这一念一动之下,此方轰隆更甚。蓦然,一道惊天之声响起,但见屏障后方似是血海翻滚,壁障上开始出现丝丝裂缝。只是一瞬,屏障砰然碎裂,露出了其内一片悬于空中的血海。
见此一幕,道鳞掐诀之手蓦然停顿。
目内的血海散发着惊人寒意,道鳞身子轻盈一跃,跳至前方一只银甲虫之上。在血海出现的刹那,周遭银甲虫群早已沸腾。它们百年的沉寂,就是为了眼前这一幕。
“吼~”
吼声震天,银甲虫上的道鳞双掌弯曲,一个奇异印诀被其反手打入血海之中,印诀一入,血海再次翻腾。就在此时,处于屏障边缘的银甲虫早已按耐不住,纷纷振翅,眨眼便没入血海,消失不见。
牵一发动全身。
只一瞬,此地银甲虫铺天盖地,除去周遭拇指小虫以外,其余大都仰天一声嘶鸣,奋不顾身,一一没入血海。随着银甲虫越入越多,血海翻腾间,似有再次凝固的架势。身在后方的道鳞自是一眼便看见了即将凝固的血海,随即双手再度弯曲,奇异印诀再出,血海凝固的速度再次变缓。
时间逐渐流逝,道鳞脸上掠过一抹疲惫,再次打出一道印诀以后,目内的血海终于彻底凝固,任由印诀打在其上,亦纹丝不动。
再看此地银甲虫,数丈大小的也只有廖廖数只,至于那连接壁障的虫母,此刻奄奄一息,似是失去全部生机。
“这汲血炼灵阵虽有奇效,但对于我道虼一脉,损伤却是太大。”
苍白的俏脸掠过一丝苦涩,回想当初宗门的辉煌,再与此时一比,当真是云泥之别。若不是千年前那突然出现的诡异心脏,宗门又如何会弄到现在这步田地。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历经多久。
“生亦为道,此生归宗。”
一声轻叹,自道鳞口中响起。此刻想来,也只得无奈一笑。
……
这是一片暗沉到彻骨的空间。天际血红,不见半点云彩,而在其下方,一望无际的血海翻滚,惊涛骇浪。这一幕不禁让人沉思,不知是这天被血海给染,还是这海,被天际所衬。
血海下方,是一个惊天之阵,一望无边,大阵呈现三角,三方各有一块悬浮巨石,由一道血色光束所连接,其内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奇异印诀,若是看得仔细,这些充斥于光束内的奇异印诀,与当初道鳞双手所打,一般无二。
而三方巨石上,倒刺嶙峋,古纹错落,繁琐复杂中,血影冲天。
一海一片天,三石困崇仙。
这便是屏障后方,汲血炼灵阵所在,道鳞口中的宗门,道门。
此时血海翻滚间,一道道精纯灵力自血海内猛然窜出,化作一条条灵力巨龙,嘶吼间,尽皆没入维持大阵运转的前方巨石之上,此方灵力雄浑不凡,正是道虼一脉由尸罗战场内近百年所收集修士血肉之力。
此灵力一注入,便令巨石震颤,其上古纹一散,如鲜活一般,各自脱离巨石,环绕在其四周。
随后,另外一道略显稀薄的灵力亦自血海内透逼而出,化作一道血色残影,眨眼间便掠入了左方巨石之内。如饥渴的孩童喝到**一般,巨石震颤间,与之前如出一辙的场景,继而出现。此方便是银虫血肉之力,虽显稀薄,却不可少。
一具具虫骨自血海内落下,胡乱砸在下方山林。随后白骨碎裂,一道比之前更加稀薄的灵力亦自山林间缓缓升起,随后注入大阵三方的最后一块,右方巨石之内。
银虫体内所存修士精血之力,以及自身精血之力,白骨内所蕴含的微薄灵力,竟都被此阵通通汲取而出,不留半点。汲血炼灵,显露无疑。
随着三方灵力的涌入,三块巨石相继震颤,古纹环绕间,各自涌出一道墨色光束,三方光束交汇,化作一根漆黑光柱,笔直射向下方,道门正殿之处。
道门内,四方殿宇纵横错落,破败不堪。虽显没落,可其内隐隐透出的一股惊天之意,却与这破败所相对,依稀可以看出此前辉煌。
漆黑光柱之下,四方殿宇之间,屹立着一块古碑。古碑沧桑,有裂纹显现。随着墨色光柱照射上古碑,古碑的周围,那一道道沉寂而坐的孤寂身影,其中一道长发灰袍之身,蓦然睁开了双眼。
双眼开阖,有精光掠过。
“道魁,道玄,死了没有,没死吱个声。”
话音落,此方沉寂顿时一破。
“咔~咔咔。”
骨头间摩擦的清脆声响起,随后此地所在之身影,皆是一震。
此幕一落,一道青衫人影猛然睁开双眼,可随后眉间一皱,但见其小心将盖在头顶的灰袍提下。“嘟囔”着这也太脏了,又被周遭皆是一震的无数身影所扰,声虽不满,可却平静如湖,不起波澜。
“呵呵,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老鬼你的德行还是一点不曾收敛,周遭小辈们活着也就算了,人都死了,你说你照样不让他们安静安静。哪儿像我,不仅有着有别于你俩的俊郎外表,更是有些天塌不惊之心性,这一点,二位倒是可以跟我学习,来,跟我一起打打坐,锻炼锻炼心性。”
语罢,竟是兀自闭眼,看其模样,似是又要进入沉睡。
“道玄师弟还请自重。”
显然对眼前这一幕有所预料,最初醒来的灰袍老者目内平静,随即轻声开口。可随后平静就化作无奈,抬头望向了“咔咔”作响之处,怪异之色更甚。
道玄所对之处,方才骨头咔咔作响之人身上微微一震,灰袍瞬间化作飞灰消散,灰袍下,是一张略显沧桑的身影,头发虽花白,可脸上却蒙着一层莹莹亮光,无半点花甲之颜。此刻醒来,一股古老之意随即弥漫,与此同时,一道洪亮之声,当即传出。
“道玄此人,无趣。”
此言一出,不仅被其调侃的道玄,就连最开始醒转的灰袍老者亦满脸不敢置信,可眼中惊喜之色未退,还未有任何表示,这道惊喜之色便被随后传来的话语给击得粉碎。
“我说过很多遍嘛,那个字是读魁嘛,你为何偏偏要把他叫做鬼,你这人嘛,真是无趣,不知我要说多少遍嘛,讨厌。”
随着话语传出,道玄眼前一黑,显些晕倒。灰袍老者更是不济,只见其浑身一颤,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喷到地上。
“哎哟嘛,我只是随意说了几句嘛,你俩这是干嘛呢,怎么,还不爱听呀,一个个都老嘴老脸的了,还害羞呢……。”道魁话未讲完,道玄二人瞬间闭目,甚至掩去了听觉,就连灵识,也自觉封闭了去。
“我说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意思嘛,这封禁大阵还要不要开启了嘛,老魁我只是话多一点嘛,我其他优点还是挺多滴嘛,比如修为嘛,就比你们高嘛,你们这个样子,老魁我就不爱看了嘛。”
三日后。
“你们不要这样子嘛,这样子就有点尴尬了嘛,我说我的,又挨着你们什么事儿了嘛……。”怪异的叨叨声还在持续,也不知是嗓子原本就阴阳怪气,还是因其太久未开口说话的原因,此刻说起来,不仅唠叨,还怪异难听,特别是这如女子之声,出现在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身上。
道玄脸皮抖了抖,虽说封闭了灵识与五感,可还是感觉脑中不停嗡鸣,如今他极为后悔一开始说的那句话,或许没有那句话,他就不会在这三日内如被苍蝇进了耳朵,不仅吵,还恶心。
“行了,道魁。知晓你憋了很久,但此刻不是说话之际,道鳞已将灵力送到,接下来,便是我等出手之际,你也休要再说。”
灰袍人影颤声开口,正是道门掌宗,道斩。
道斩话音一落,此地终于一静,道玄紧绷的神经终是一松。正了正身再次端坐,没来由便瞄向了道魁,看其真的闭了嘴,不由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道鳞那妮子,是不是那个虼老妖的后人嘛,她还是不错滴。老魁我打小就喜欢,不过说真的,这妖族的寿命也太长了一点嘛,这都过去多久了,她还活着嘛。”
“师弟修要再说,这些我都知晓。”
对于这个一句话必须加上那个讨厌字眼,说话阴阳怪气的师弟,道斩也只能轻叹。虽说道玄有时也怪,可比起这略显怪异的师弟,却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他突然有些怀念沉寂时的日子。
“不错,道麟正是老妖的孙女,也是我道门道虼一脉,如今唯一还存活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