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亦知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若真的在此做小儿女态流泪感慨,却显得可笑。他立刻直起身子,回道:“臣原想放长线钓大鱼,不过,却没想到今日竟会有那么多长安民众得了消息,也没料到隽不疑会贸然行事。一时确有些措手不及了。”
“隽不疑此人似乎鲁莽了些。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刘弗陵皱了皱眉头。假太子之事已发生有几日了,可霍光与他没表态之前,满朝大臣是噤若寒蝉。偏偏今日,那假太子出宫别居引起这么大的轰动,而隽不疑又恰逢其会地来把人给抓了。
霍光沉吟了一下,说道:“隽不疑当初发齐王孙泽谋反,收捕有功,所以擢拔为京兆尹。这些年来,他治民虽严,去是严而不残,风评一直不错。他这次贸然行事也出乎老臣意料。臣已命人将他截住,不如陛下招他前来御前对答,问个究竟吧。”
刘弗陵默默点了点头,廉姜立刻会意,忙出去命人把隽不疑唤了进来。
隽不疑做京兆尹虽然有些年头了,不过却还是第一次拜见这位少年天子。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后,便俯首等待着。
“平身吧。”刘弗陵看着隽不疑,发现他的官袍从衣襟到袖口都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折痕。刘弗陵想,这是一个非常一丝不苟的人。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今日拘了那位自称太子之人?”
“是,臣的确拘了那妄称太子之人。”隽不疑点了点头,回答道,“自此人出现在北阙,就引得人心惶惶。臣早就在忧虑此事,可惜臣资质愚钝,一直早昨晚经人提点才晓得该如何行事。”
“经人提点?谁提点你的?”刘弗陵目露精光。
“孔子所著之《春秋》提点了臣。”隽不疑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春秋》上说,昔年卫国太子蒯聩违命出奔,再度归来时,国君辄便不准他回国。《春秋》褒扬了卫君辄。我朝自先丞相公孙弘以来,甚崇春秋决狱。既然《春秋》说出奔太子错了,那么今日归来的这位,自然也是错。”
“……这么说,今日之举,其实是你夜览《春秋》,偶然所得吗?”刘弗陵听到这话,略微心安。
隽不疑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这《春秋》并非偶得,是有人刻意放在臣桌子上的。”
此言一出,宣室殿内的气氛顿时又紧张了起来。霍光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他恶狠狠地瞪着隽不疑,咬牙说道:“刻意?既然知道是有人刻意为之,你为何还这般鲁莽?甘为他人手中剑,却陷吾皇于不义,隽不疑你可知罪?”
隽不疑俯首于地,郑重地叩了一个头,然后说道:“臣知罪。但是今日北阙的情形,却不容臣多做思虑。纵然此事有诈,臣也只能就着这个陷阱往下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