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下楼去趟洗手间,忽然发现楼梯四周镂空的空间里,一个男人正单手把衣服缓缓地挂在衣架上,动作之慢的原因是因为,他一直定定地看着她,从她发现了他的存在开始或者,更早。
今天的她要比平常美丽些吗。她心中微微一动,遂即低下头,继续下楼去了。
上完洗手间出来,正低头走着。忽一抬头,竟又是他。目光再次交汇。奇怪的是他的眼神仿佛散发着一股魔力,吸引着她。嘀嗒,嘀嗒,嘀嗒。彼此直视,直到错身而过。
难得如此长时间地和一个陌生男人对视,也很难得的,居然一点也不尴尬。然而两次都是,当她发现那个男人的存在时,他已经在看她了。
陌生.或许哪里还透着一股熟悉,是哪里,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在她从倒数第二级台阶迈向最后一级台阶腾出的空间里,她忽然整个身子一震,想起一个人来。
是他吗,是他吗,是他吗。
眉宇间的确有几分相似,如今的他已如此魁梧英气了吗。那个执着的眼神,难道。他也认出她来了吗。
呵,怎么可能。这么巧他也来国外了吗。
不会吧。
或许,不是他吧。
可是。
她一时烦躁,再无法看进去任何文字。木木的,眼前仿佛浮现了一丝希望,却又飘渺。
她有点希望。却又不敢奢想。
忽而觉得悲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她的震动还是那么大。
看,自己是多么卑微。
犹豫再三,她撕下一张纸,写道:
能问你叫什么名字吗?你和我的一个故友长得有点像。
她尽量地轻描淡写。
她打算走的时候递给他,她记得他挂大衣的位置。
她隐约觉得她生命中严重的时刻到了。
她想,如果他写下那三个字,那个久违的,让她曾经觉得莫名慌张的名字,她也许会对他说声好久不见;如果不是,那她会说一声谢谢。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干得出这种让人觉得意味不明的事情,这不是搭讪的老套路了么,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用上。
索性不管了,哪怕那个男人觉得她轻浮也好,觉得她对他有好感也好,误会了她的用意也好。她都不管了。
快走的时候,她又突然迟疑。自己从来没做过这么没头没脑的事情。这样莽撞真的好吗,万一,不是呢。
内心交战。
最终还是一步,一步,向那黑色大衣走去。
一步,一步,艰难跋涉。仿佛花光了平生所有的力气。
他坚实的后背就在眼前,触手可及,此时,却仿佛升腾起了千山万水。
她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猝不及防地,杵在原地,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悲伤地望向他,再也不敢向前。他没有发觉,没有回头,更没有与她的视线再次相对。倘若此时有人突然抬头发现了她的存在,他们一定会觉得这个奇怪的女人此时的表情多少有点可笑,对,他们说得没错,她的心头漫过一种无言的悲怆。
上一秒她还是那样地渴望看到那令她魂牵梦绕的三个字,甚至不惜一切做出了她有生以来最令自己感到匪夷所思的事,可当真相真要到来的那一刻,她却胆怯了。她想如果真的是他,如果他们之间真有感应,那他会突然回头发现自己。可是他没有。
她不记得自己站了有多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缓缓地,她将手上那张纸揉起。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我们再次相遇,我亦不知如何面对你。
一阵天旋地转的疲惫感向她袭来,好像这些年关于他的所有情绪都倾注在了那张纸上,她决意揉碎的瞬间,也抛弃了自己。
她转身,离开。推开门。铺天盖地的冷灌得她彻底清醒。沈知微,你这算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顾影自怜。是他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难道还回得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