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许小灰也停了下来,跳下憨货的后背,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颊,满手水珠,不知有没有混杂着腥咸的泪水。
他背靠在树干上,伸手一招,巨大的虚影从憨货的身上浮现,缓缓飘出,最终倏然缩小,化成一枚小小的印章,滴溜溜在手心旋转,而后消失无踪。
“你自由了。”
憨货一阵狂喜,感觉浑身上下清清爽爽,再也没有无时不刻被大山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了。
它欢快的蹦蹦跳跳,一闪便跳到数百米开外的小山之巅,忽而又出现在许小灰的后背,巨掌举起,恨不能一巴掌把许小灰拍得稀碎,最终它忍住了。
镇灵印给予它的恐惧感,已经深入灵魂,永远无法忘怀,它不敢真正地对许小灰起杀意,不过是佯装而已。
许小灰没有过多停留,紧了紧背上的大弓,大步流星朝南方奔去。
憨货停留在原地,左思右想自己的去处,发现已经无路可走。
如果返回极北之地,它已经成为整个族群的罪人,一定不得好死。
如果在南边人类的地盘久居,人类高手众多,阴险狡诈,危险重重,指不定哪天就被人类杀死炖成一锅肉,太恐怖了。
最后无奈的发现,唯一一条出路,只有跟着那个可恶的人,还能有生存的机会。
于是向南奔去,不远不近的跟在许小灰的后面,拉不下脸凑上去,也不敢离得太远生怕跟丢了。
几天之后,即将进入大岐山脉,终于还是出事了。
憨货连日来光喝水没肉吃,实在饿得不行,在官道上抢了一个商队的肉食,被商队的护卫撵着屁股打,它实力高强,在人类社会中,却完全没了底气,有些胆怯畏惧,根本不敢还手。
无奈之下,它跑到了许小灰的身后,躲了起来,一口把整只烤羊吞入腹中,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巴,一滴硕大的口水落下,差点砸在许小灰的脑袋上。
“打死它!”一个尖锐的女声呵斥道。
这个商队刚刚起火做晚餐,走了一路,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看喷香的烤肉马上能够一饱口舌之欲,忽然窜出个庞然大物,把烤肉抢走了,能不气人吗?
许小灰早已经知道憨货一路尾随,回头看了看它那委屈的模样,淡然道:“朋友,一只烤羊而已,多少银两?”
这个商队的头领是个年轻少妇,约莫三十岁,皮肤白皙,看得出来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妇,长着一双狭长的眼睛,薄薄的嘴唇,模样稍显刻薄,为人也是尽显刻薄。
她双手叉腰,恶狠狠道:“你这穷乡巴佬,跟我们谈银两?你赔不起!这只蠢货,抢了我的烤肉,必须死!”
许小灰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衣衫褴褛,难怪对方把自己当成穷乡巴佬,并不以为意,淡然道:“出门在外,希望能够相互理解。一只活羊也就十多两银子,算上你们的人工费,给你们一百两,行不行?”
“哟呵,看不出来,一副穷酸样子,居然能够掏出一百两银子。”少妇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寻常乡下人家,一年收入也就几十两银子,绝不可能如此大方,揶揄道:“挺会吹牛啊,但是没有用。我很生气,我想让这畜生死,它就必须得死。”
“它是我的伙伴。”许小灰认真的说道。
憨货听得懂许小灰的话,在背后连连点头,一副骄傲的样子。
“你非要保住它?”少妇气得不行,居然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这个穷小子,眼神平静,毫无畏惧,完全不把她和她的护卫放在眼里,这让她深深地感觉受到了冒犯,不可饶恕!
“既然如此,成全你,和它一起死吧!”她阴鸷的说道。
“二百两!”
许小灰不想动手,立刻抽出两张百两银票,摇晃着发出哗哗声响。
“你侮辱我?”少妇越发气愤,女人的恶毒,有时候非常可怕。
“一千两!”
许小灰抽出十张百两银票,朝空中抛洒,银票洋洋洒洒的落在十多名护卫的脚边。
场面突然间变得混乱,护卫根本不管少妇的喊话,低头弯腰,疯狂的争抢银票。
他们当护卫养家糊口,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行走天下,随时有可能一命呜呼,一年到头也不过百两银子的收入。
见到花花绿绿的银票,谁不动心?
许小灰趁乱跳上憨货的后背,慢悠悠的离去。
等到护卫把银票都捡起来,少妇脸色阴沉的盯着这些护卫,走了一圈,把护卫手中的所有银票都抢到了手上,怒斥道:“你们这些牲口,我好吃好喝养你们,见到银票就完全不听使唤了,信不信我把你们全杀了!”
护卫盯着银票非常眼馋,却不敢违逆少妇的话,这是一个暴戾的女人,随手就杀人,他们不敢反驳还手,他们的家人掌握在对方的手里。
少妇把护卫教训一通,然后数了数手中的银票,心满意足的露出一丝笑意,抬起头来看到那些护卫贪婪的眼神,不由得气恼的呵斥道:“你们这些牲口,还不快去做晚餐,愣着做什么!”
许小灰带着憨货,直接进入大岐山脉深处,端了一个野猪窝,十几只肥膘的野猪同时在通红的炭火上烤得兹兹响,憨货在一旁,像是一只贪吃的狗,趴在地上,猩红的舌头垂在嘴巴外面,口水啪嗒啪嗒往下淌,眼神炙热的盯着烤肉。
烤肉大部分制成了肉干,一部分被憨货吞入腹中,许小灰只是吃了少部分的肉,嘴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傻货得亏是赖上老子,如果赖上别人,恐怕一天能把主子吃穷。
野外林间的清风透着丝丝凉意,一人一兽在篝火边,酣然入睡。
第二天他们出发稍晚,走到官道上,恰巧又碰上了那只商队,不想速度太快的赶路,便不远不近的尾随在商队末尾。
不多时,少妇就心里不舒服了,派人前来把许小灰赶走,这一带常年有飞贼出没,她以为许小灰是想蹭商队的行程,躲过飞贼的抢掠。
许小灰嘴角叼着一根草根,坐在憨货的背上,优哉游哉的哼着简单地调子,根本不搭理商队的护卫。
受到少妇的严厉命令,护卫开始用刀砍憨货的四肢,除了劈断了几把刀的刃口,让他们怀疑兵器的硬度之外,他们别无所获。
其中一名护卫开始怀疑配制的刀是蜡质,于是用刀刃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如柱。
他们瞬间明白,这只庞然大物不简单。
在惊恐和少妇的喋喋不休中,他们翻越大岐山脉,地势开始走下坡路,准备进入东蓬城的地界,气温变得湿热难耐,与山的另一边清凉的气候完全是两个极端。
憨货拥有浓厚细长的白毛,湿热的气候让它非常难熬,每当休息的时候,总是在许小灰的周围绕来绕去,嘴里不停的嗷嗷叫,显然是想让许小灰替它想办法降降温。
许小灰实在受不了,向商队一名护卫借了一把刀,三下两下把憨货身上的白毛全部剃掉。
现在,憨货变成了真正的蠢货,光溜溜的全身,第一次被阳光直射的表皮变得红彤彤,除了鼓胀的肌肉给人点威胁感,浑身上下,无不透着滑稽。
它完全不管人类怪异的眼神,只觉得全身清清凉凉,爽快急了,太过高兴了,居然蹦蹦跳跳起来,完全丢弃了一只凶猛雪兽该有的形象。
商队的人一路上话语很少,快要出大岐山脉的时候,忽然间变得热络起来,因为这次穿越大岐山脉,居然没有碰上飞贼军,实在是万幸。
没等他们高兴一会儿,路两旁的丛林里,窜出了无数衣着褴褛的飞侠军士兵,把商队团团围住。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我觉得这开场白太傻了,麻利点,交买路钱!”飞侠军领兵头子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