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樱道最著名的是芝樱盛宴,花开四月北海学院就坐落在一片紫色的花海之中。
当然那是往年,今年北海学院最靓丽的风景线,却非春季新生中那名清冷靓丽的Z籍女孩莫属。
此刻她正一个人的走过万花丛林,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倾泻而下,沾染在她的眉角鬓间,偏偏她连一丝怜爱都不肯给予,片刻都不肯停留,动作如飞般穿行,可谓丝毫没有聘聘婷婷之美感,但却让一路的师生行人惋叹之中又看的赏心悦目。
此时春寒料峭,她脚蹬黑色流苏鹿皮中筒靴,身着米白色铅笔裤搭深蓝色掐腰风衣,偏分的过耳短发在北樱道偏西季风吹拂中飞扬跋扈。
兴许是学校课业很累、兴许是长时间在室内缺少阳光,短发掩盖下她巴掌大的小脸,晶莹透白,缺少血色,隐约可见青细的血管。但不妨碍她黝黑水灵的双目沁人心魄。见过她的人对此都印象深刻,唇不施胭脂,整个人略显青涩单薄,但仅凭这一点素净也照样灵韵动人。听说是考古系的。
女孩的身影只在学院区一闪而过,转眼走进了临海的一栋教学楼,她应该是找她的导师研究新的课题,学院里四季分明,花期极短的樱花林流连三五成群的学子,却留不住她匆匆的脚步。
偌大的教室,散散放着几盆绿松,今天没有课业,她是知道的。喜欢安静气息的她独自一人,呼吸着安静的空气。隔着窗,望着眼前的一片海,暮色里,波涛汹涌的巨浪拍打着岸边嗡嗡震耳。六个月过去了,虞家登报寻人的信息遍布世界各地主流媒体报纸。R国的留学生中不乏有帝都和莲城的世家子弟,家里的消息断断续续的传来。听闻F国发展失利;听闻虞二少和傅家的婚期迟迟未决;听闻虞家三少爷旧病复发,几个月没见好了。玻璃上映衬着一双担忧的眼睛,玉笋一样的指甲,磕打着手机屏慕上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写了,删了,删了,写了,屏慕灯灭了明,明了灭,最终手机没电自动关机,而电话还是没有打出去。
“虞衡啊,你总会好的吧。”寂寥的女孩,单薄的身影透过玻璃窗的重重枷锁,印落在朦胧的呼啸的那片愤怒的海面上,转瞬被吞没。
航站楼里撕心裂肺的一声怒喊,久久缠绕在她的脑海里。
她此刻上翘的嘴角,微微颤动着,似安慰又似想念。轻轻阖上盈盈的双眼,那两行泪痕似有非有。转身,她走出了教室,随着“咔嚓”的一声脆响,木门锁住了飘洒一地的深辉月光。
这就是全世界翻天覆地寻找的虞家小小姐,虞幼熹。不过她现在不再姓虞,姓慕,临出国前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拿着十年前母亲在世时的户口本,回老家派出所从新办理了身份证。
虞家在莲城,慕锦瑟的老家在川城,相隔7000多公里,科技再发达,也有疏漏的地方。
在过去的六个月里,幼熹的经历波澜壮阔、精彩异常。
打工攒下的几千块钱,到了国外捉襟见肘,这时年少单纯的她出国前没有想到的。她一度想要给父亲打电话,可想到虞夫人冰冷中透着厌弃的目光,她的心沉的浮不起来。总想着离开深重压抑的虞家会有全新的生活,没想到独自异乡的漂泊只剩下穷途末路。这世间总有些是你不能割舍的,但总要有活下去的理由。
也许一开始的打算就是错的,语言环境很重要,人生地不熟,猥琐、试探、打量、让幼熹决定回国,重新开始过普通人的生活。忍痛卖掉一块爸爸送的手表,勉强凑够了回国的机票,她饿着肚子,徒步走向机场,以麻木自己的方式,最后一次感受异客在异乡的情趣。
可就在她饥肠辘辘,所剩精神无几的时候,路上一辆歪歪斜斜停放的房车,吸引了她的注意。车内隐隐传出腥浓的血气,爬窗一看,幼熹吓了一跳:两个花甲的老人看似一对夫妻,双双倒在了血泊中。
R国人口稀少,路上鲜有车辆,车内的两人异常的状态应该是遇上了抢劫,而且受伤已经很久。复杂的状况容不得幼熹多想,她冲上车仔细检查失血的两位老人,他二人呼吸微弱,伤况不清,不宜妄动。
人命大于天,幼熹用蹩脚的英文拨打救护电话,终于等来了救护车。跟随救护车而来的还有一辆警车,乱糟糟的凶案现场,一个外国女孩穷困潦倒,不难被人误会别有所图。无论幼熹如何摇头,警察执意要逮捕扣留保安人员,幼熹急的中文英文胡乱的冒出来,可还是没有用。还好经过急救两个伤者中的老爷子恢复了意识,听到幼熹急切紧张委屈的声音,他努力睁眼,看了看瑟瑟颤抖的幼熹,吐出了两个亲切无比的字:谢谢。有了老人的证明,幼熹被摘清了嫌疑。但警方在没有破案之前,勒令不允许报案人员离开北樱道。语言不通,没有代理律师,无论怎么解释,警察无动于衷,最终幼熹只好用手机取消了航班。一人和一个干瘪的钱包,在机场主路上,小姑娘灰尘扑扑,四野飘零,恐怕连当晚的吃住都是问题。她直愣愣的样子,让两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在被抬上救护车的一刻看出了端倪。老太太和老头对视一眼,拉过幼熹的手,放上了一串钥匙,她用幼熹熟悉的中文一字一顿的说:乖,先自己回家,这是钥匙和门牌号。
再没有比这更暖心的话:回家。幼熹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顷刻泪流满面。
幼熹在老人家一住就是三天,迟迟没有老人病愈的消息。
这是一栋上下三层的私人别墅,坐落在郊区,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别墅里只有两位老人的生活轨迹。善良慈爱的照片,标示着两位老人共同经历了相濡以沫的岁月。被这样的老人赋予信任和亲近。幼熹觉得也不能干坐着,想着想着,找出冰箱里的一点食材,她循着赵妈以前闲来无事教给自己的熬汤的步骤,熬了一锅清清靓靓芳香浓郁的骨头汤,打过电话,小姑娘提着保温饭盒就去了医院。
推开病房的时候,护士正在劝说两位老人进食,老头还好,老太太明显对医院的饭菜不甚满意,当飘香的骨汤清亮亮的呈现在眼前,老太太只喝了一口,就幸福的眯起了眼睛,样子可爱的完全不是一个60岁该有的模样。
幼熹仔仔细细的服侍老人用过了午餐,大部分汤进了老太太的肚子里,老太太几乎用所有已知的形容美味的词汇,狠狠的把汤夸赞了一把。不知情的护士,还以为这是老人在炫耀自己的小孙女,直夸她乖巧懂事。两位老人眼底默默流淌着多少年未见的喜悦,再看看幼熹被人夸的小脸早已通红。
抢劫案缺少目击者一直没破,老人出院后幼熹一直找机会想搬出老人家,可老人身边一是缺少人跑腿照顾,二是老人两个从心底里喜欢这个聪明乖巧、有善良漂亮的小姑娘。慢慢的就说起了知心话。
开始幼熹还有所隐瞒,只说寻友不遇,渐渐了解老人后,心里一直拘着一把伤心泪的幼熹终于把自己的情况竹筒倒豆子的说了个干净,只是已经称自己姓慕。还好两位老人不是坏人,也没把她当坏人;还好两位老人是华裔,他乡遇故乡,有血脉同根的感知;还好他们渴望有年轻的小辈陪在身边,有对弱小的悲天悯人;还好,??????还好。
确定幼熹来R国是求学的目的,老太太把幼熹一把搂在了怀里。
“你就做我的孙女吧,其他的事情,让你爷爷去办。”
“啊,这~~?”
“对,留下吧,就当是给我们一个补偿。我和你奶奶年轻的时候错过了生孩子的机会,你的出现,应该就是来弥补这个缺憾的。”
不得不说幼熹好命,异国他乡的善举她有了人生的第二个家。尤其幸运的是这两位老人就是北海大学有名的地理系闵教授和考古系的程教授。这样的两位知识渊博的老人带给幼熹的除了一份感动,还有一份久违的亲情。两位老人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亲切感,让幼熹的心狠狠的缩了一下,她将双手环上老太太的腰,头紧紧的贴在老太太的颈窝,狠狠的蹭了蹭,想找到了家的幼兽,可怜又可爱。用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就再也不愿抬起头了。老太太抬起苍老的手,轻轻的顺着孩子抽咽抖动的脊背,默不作声,这一刻她的心也安了。
老天在给你关上一扇窗之后,又给你打开了另一扇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