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停了下来,一切都停了下来,过往的车辆,来来回回的人们,撑着伞,站在街上。我和沈汀兰一同望向路中央,车撞到了花坛上面,女生趴在地面上,身体流着血。静静的,除了雨声,我听不到其它的声音了。愣在原地,动作停止,目光只落在路上,女生身上,路面上淌的血上。雨浸湿了我的衣服,上衣渗透了,只有里面的毛衣还没有湿完,潮潮的贴在我的皮肤上,我感到一阵凉风吹来,吹到我的脸上,脸部禁不住颤抖,接着整个人都在抖动。很冷,很冷,前所未有的冷,这种冷带着针尖,从我的皮肤里,刺到我的身体里面。在我的身体里面驻留着,不肯离去,我的手变得僵硬无比,伸不直了,脚定格在原地,被雨水泡的惨白。
“啊!”低声的尖叫在沈汀兰的喉咙里发出来,她的面色铁青,雨水将她的头发全部打湿,黑色的头发粘在额头上。
忽然又恢复了声音,司机从车里面下来了,血顺着他的额头流淌着,淌的满脸都是。人们惊声低呼着,还未从车祸的场景里面缓过神来。我看到有一个男人朝那个女孩跑过去,随后有几个人也跑了过去。司机在雨里艰难地挪着步伐,逃不掉的,车还在。
“大家...帮忙......报警吧!”司机的声音听上去嘶哑沧桑,细听掺着惊魂未定的慌张。“报警...喔!老天...啊!”他似乎是无法接受眼前的场景,跌跌撞撞地走着,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去,在雨中胡乱的在原地打转,仰着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一个踉跄,险些昏倒在地上。
“啊!天哪。”沈汀兰捂着脸,目光呆滞,浑然不知雨水把她淋得透透的。
我始终没有说什么,也不太记得我当时是怎样想的了,脑子一片模糊,犹如一把被扯的乱七八糟的线团。遇到这种事情时,我的脑子便会自动过滤一些场景,只把一些细节记在脑子里。其实这样并不是很好,哪些细节是被放慢后在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播放,只要我一想起,女孩被抛起来,又落到地上,司机在雨中恍然打转的场景就会呈现出来。于是,之后的愧疚感,就会随着席卷而来。跟着记忆,一次一次的蹂躏着我的心,什么时候会停止回忆,我也不知道,不确定。
“我的天哪...我的天啊...啊!......”她不停地喊道,目光一直盯着事故现场,蹲下去捡伞的时候也没有挪开。捂着胸口,在感叹,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怕。
她把伞举起来,把我遮在伞下,雨水不再淋我的时候,我反而清醒了,从事故中缓过神来了。汀兰的手握着我的手,她很激动,张嘴要说话,又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的恐惧。我们的两双冰冷的手握在一起,相互望着,彼此却又不在对方的瞳仁里,我们的思想仿佛还没有从车祸的场景的移开,还停留在发生的那一瞬间,女孩飞到路中间的一刹那。
“呜呜...啊啊...呜呜呜呜......”她突然大声的哭起来。
“汀兰。”我握紧她的手,看着她的脸,泪水夺眶而出,不断地淌在她的脸上。只是这满脸的雨水和泪水淌到一起,分辨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
“我差点就也跟着出车祸了,我差点也被撞了,如果不是你拉着我......唔唔唔...吓死我了...”她放声大哭,把心里的畏惧统统用哭发泄出来,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没事,现在不是好好的。”我说这话时自己从始至终都处于一种混乱中。
“呜呜.....”她伸出胳膊,抱着我,她的背因为哭而剧烈地颤抖着,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吓的不轻。
事后沈汀兰的家人很是感激我,只是沈汀兰小学毕业就去了其他学校,然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相信这件事情她和我一样十分的难忘吧。
只是那个死去的女生,我不知道是不是怪我,怪我拦着了沈汀兰,于是死去的就是她了。在我的潜意识里,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如果我什么都没有做,会发生什么,事情会不会不一样,那个女生会不会还活着,又或者沈汀兰会死去。每当想起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会纠缠着我,像是一块口香糖粘在了鞋底上,不管如何蹭地面,都无法轻易的蹭掉。
后来打听了一下,那个死去的女生是我们隔壁初中的,成绩非常棒,作文还得过什么奖项。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家长的好孩子,学校还特意开了一场悼念会。
对于我来说是个噩梦,挥散不去的雾霾,时不时的出现,缠绕着我,让我呼吸不上来。我的愧疚折磨着我自己,那段时间我瘦了不少,每天郁郁寡欢。我没有对身边的任何人说出这件事情的讲过,除了有一次,实在受不了了,和爷爷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他。爷爷说不怪我,这是命中注定,那个女生已经走了,寿命已尽了。是个巧合,我还救了沈汀兰,他叫我不必难过。
这样的解释,让我有一点点的释然,可是那点释然过去之后,仍旧是和以前一样愧疚。那段记忆也常常会莫名其妙的涌现出来,叫我惭愧一番。随着时间的过滤,现在很少想起那件事情了,因为后来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也有类似这种事情,只是没有那么严重。
大概是见鬼见得多了,见到的恐怖的事情多了,很多可怖的事情也留在了我的心里,给我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那段回忆被之后一个个阴影压在了下面了,便很少再冲破许多积压在一起的事情呈现在脑海里面了。
“傻,衣服都淋湿了。”身后传来白则的声音,我回过头来看他,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我。他此时的眼神很像初次见到时的眼神,盯得无缘无故。
“唔……没事。”我扭过头去,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不要老是回忆那些事情了,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和我站在并排,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你知道什么!”
“哪!我什么都知道。”他侧过头冲我神秘的抿嘴微笑。
“看你那一副神棍的模样。”
“哎呀,不服气吗?”他双手环胸俯视着我,高高的个子走进一步。
“我是没有学罢了,你不就是跟着你姥爷学了嘛。”
“那你为什么不学呀?”
“我一个女生学那些干嘛?我是学画画的。”
“哦!大画家,将来要当画家的,我们这些神棍哪能和您比呢。”他话里有话。
“啧,怎么好这样说。”
“是不好这样说,万一将来混的还不如我们这些街边摆摊算命的哪,唉,不好说啊。”他颇为同情的摇着头。
“不损我,你就不能活。”
“嘿嘿...你是不是不想再看到那些脏东西了?”他试探性的问。
“什么?十二岁的时候就没有关掉,现在那里还能关。爷爷说顺其自然吧,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可以看到,很多人都可以看到的,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也是,你能活那么久也是不容易呀,一点能力没有,还要被吓得要死。”
“能看到的人活下来的不止我一个人,少在这里讽刺我。”
事实上,许多人都像我一样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