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峰云连喝了四杯,黄总这才像捧着毒药似的勉强举起酒杯抿了抿,连嘴唇都没沾湿。
“黄总要是实在不想喝,就倒在地上吧。”米峰云淡淡的说道,“反正华总也不缺这点酒。”
这话说出来,黄总再是奸猾,也不好意思了,总算端起杯来喝了一口。另外两个人见状,跟着也端起了酒杯。
米峰云也不强求,打趣了黄总几句就坐下了。我正觉得她此举得不偿失时,看见郑燕儿跟着也站了起来,依旧是一顿软磨硬缠,接着是王猫,马敏。
数王猫最为彪悍,先是和黄总连碰三杯,黄总稍作推辞,她就要过去和他交杯。和黄总同来的那俩人都已略带醉意,闻言一个劲儿的鼓掌叫好,再加上吕强他们跟着起哄,黄总很快就不支,败下阵来。
我这才明白了米峰云的用意,黄总在她这儿开了先例,别人的酒不喝也不行了。
王猫还在那儿和黄总纠缠,听黄总说实在喝不进去了,她娇声道:“黄总不会是看不上我吧?我知道我这样儿的入不了黄总的法眼,但漂亮的我们也有啊,来,李绘,你陪黄总喝一杯。”
看着这些忠肝义胆的娘子军,我早已是热血沸腾,闻言端起面前的酒杯就要往起站,腿被重重的的磕了一下,是梅小亮。显然是不想让我去凑这热闹,我忙又把酒杯放下。
我估计我这辈子都会这样无条件的服从梅小亮,因为我知道他是真心为我好。
牛气哄哄的黄总终于不顾形象耷拉下了高傲的脑袋,躺在椅子里直往下出溜,嘴里还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被人扶回了宾馆。
女人们的齐心获得了男人们的一致赞赏,“亏得你们不是黑社会,”吕强比手划脚的说道,“要不本市就让你们搞乱了!”
女人们爆发出胜利的欢笑。米峰云也跟着大家笑,看不出一点居功自傲的意思。那股子云淡风轻一下把我折服了,我不但没有吃醋,还心悦诚服,觉得这才是作为华永利女友应该有的气度。
我每天依旧是下三楼吃饭,然后再搭于晓琴的车回市里,日子过得十分的惬意。
“你听说没有?”这天午睡时于晓琴突然问我,“老大本来是准备让胡海树上五楼的。”
“他?”我说,“他才来了几天啊?华永利和梅小亮多少年的交情了,怎么会让他……”我没说下去。虽然四楼和五楼的格局是一样的,但是在五楼紧挨着华永利,就像是正总和副总,感觉不一样。
“就是说嘛!听说胡海树连东西够搬进去了,老大大概又觉得不妥,让他又搬回了四楼。你没见梅小亮拖了好几天才搬进来吗?”于晓琴既是家属,和贵妇团关系又密切,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
这我倒没注意。“我说嘛,自从搬过来我很少看见梅小亮。”
“那你见过他新雇来的那个女的没有?”于晓琴一说起八卦就两眼放光。
“当然见过了。”我道。
“听张猛说走起路来一扭三截是不是?”
“是不是你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笑道。
“老罗不许我乱说乱动,说现在不比以前了,还是注意点的好。”于晓琴道
“到底是机关出来的,觉悟就是高。”我笑。
“不过你放心,她就算扭出花来也没戏,梅小亮才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呢。”于晓琴道。
我让她别胡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们俩真没事儿了?”于晓琴问。
我说一开始也没什么事。
“你们搞什么嘛!”于晓琴失望的说道。
这俩天人们都在谈论胡海树,说他和华永利的关系,说他的‘龙床’---胡海树买了一件仿古的红木家具,价值十几万还是几十万,像极了古时候地主老财们吸鸦片时躺的那种床榻,被吕强他们戏称为‘龙床’。
胡海树对大家半是戏谑的恭维照单全收,志满意得的在楼里跑上跑下的,身边跟着好几个跟班儿。我对这位暴发户没有一点儿好感,见面也只是点点头。
三八妇女节那天,米峰云一个同学请客,叫我们几个女人一起参加,胡海树却来了。一来就大咧咧的坐在了首位,没说几句话,就拿起桌上的酒,看了看说道:“这酒怎么能喝嘛!”说罢,叫来跟着他的一个伙子道,“去把我后备箱里装着的酒搬一箱来,顺便给隔壁那桌拿过去几瓶,有我一个朋友。”
米峰云的同学涨红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这酒就挺好的。”米峰云忙道:“我们喝酒就是为了起哄,你就别费事了。”
“你别管了,咱有的是好酒。”胡海树道,“我这酒一般人可买不到,好几百块钱一瓶呢。”
于晓琴一听这话直翻白眼儿,我忙踢了她一脚。
“胡总,今天是妇女节,怎么不让你媳妇出来热闹热闹?”樊荣笑着问道。
“都出来了,谁看家啊?”胡海树道,“她一个家庭妇女,把家照顾好就行了。”
“噢,你娶媳妇就是为了给你照顾家啊?那给你当媳妇儿也太可怜了吧!”于晓琴道。
“有的人生来就是围着锅台转的,你让她出来玩儿,她反倒觉得是受罪,各人是各命。”胡海树道,
一向泼辣的王猫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文文静静欲言又止,我和于晓琴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不对劲来了。
樊荣和于晓琴一晚上都在拿拿胡海树开涮,胡海树好像根本听不出她们话中的揶揄,嘻嘻哈哈的仿佛还很得意。
第二天一早上楼的时候,没听见楼上有动静,还以为华永利不在,上来才看见办公室门开着。我取出支出表拿过去给他,“华总。”
华永利接过去认真的看着。虽然卡是在我这里,但是每张卡都设置了变动提醒,我这边一有动静,他那里马上就会收到短信。所以我从来不零星刷卡,每次都提个整数出来以供开支,支完一笔后,会做一个详细的支出列表,说明每一分钱的去向。这是我来了润华以后自创的,就是想让老板清楚的了解每一笔款的走向,不留遗患。
“不错,一目了然。”华永利放下表说道,“你来了以后真是给我省了不少心,以前都是小伟帮我记着,记到年底俩人一核对,都是一本糊涂账。后来干脆就连帐也不记了,就那么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一年到底能开支多少。现在好了连每天的开支都清清楚楚。”
虽然这样泛泛的夸奖不是我想要的,但自己的用心被人看到总是一件高兴的事,我笑了笑。
“你来了多长时间了?”华永利又问。
我说差不多有五个月了。
“都有这么长时间了?过的好快啊。”他斜靠在椅背上,看着我说道。
我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巨大的办公桌就像一片汪洋,横亘在我们中间,反着微光,让我有些手足无措。平时都是说完事就出去了,从没有这么长时间的站在这儿,说是汇报已经汇报完了,说是聊天,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你还真是话少,”华永利笑笑道,“怪不得小峰说你办事稳重,不乱说话。”
我心里一惊,看来他们私下里说起过我。我笑笑说我确实不太会说话,所以还是少说为好。
华永利也笑,不过以我的道行,根本看不出吉凶。
“要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还是说这话比较拿手。
华永利点点头,我正要转身,又听见他说道:“这个月造工资表的时候,把你的工资造成整数。”
整数?多少为整数?五千还是一万?在我老妈眼里,以前上了百的就都是整数,就存着轻易不敢花,现在条件好了,上了千也是整数。
“一万。”华永利伸出手指道。
“一万?!”我脱口道。说完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一副没见过大钱的样子,忙正色听他继续往下说。
“天一暖我们就要开始忙了,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虽然心里五味杂陈,回家还是和老妈庆祝了一番。毕竟在我们这座小城月入过万还只是一句遥不可及的口号,大多数人早九晚五的奔波,挣的不过就是两三千块钱。
和往常一样,热闹了一阵子的拆迁说又是烟消云散,没人再提起。好在春暖花开,院子里的卫生间又能用了,老妈也就暂时忘记了拆迁,专心侍弄起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来。
想到邻县的工地一开工,我就会经常待在邻县,家里只剩老妈一个人,就怂恿老妈去巷口的麻将馆打麻将消磨时间。“你闺女我现在一个月就挣一万块!够后院儿小刘她老公挣半年的,小刘都玩儿,你怕什么?”我说。
“小刘婆婆一天的说小刘就知道玩麻将,家里什么都不顾,我学会了要和她一样怎么办?”老妈道。
“你每天下午去玩,上午在家收拾,什么也不会耽误。再说以后只有你一个人在家里,能有多少事情呢。”
好说歹说,又陪着老妈去玩了几次,老妈这才学会了,每天忙忙碌碌的,生怕误了打麻将的时间。
老妈在家封闭了半辈子,乍一出去,新奇的像个孩子。每天等不及和我说这一天的见闻,东家的闺女没结婚就怀孕了,西家的夫妻吵架,女人一气之下一拳打在了窗玻璃上,结果把自己的胳膊割破,缝了十几针了……总之是反过来了,现在是老妈说我听。
“邻居们都说,我们不像是住在这里的人,穿戴讲究,说话也文绉绉的不带脏字。”老妈一边忙活着做饭,一边说道。
“人不一样管什么用啊?命一样。”我倚在厨房简易的门框上说道。
“小含,要不咱们就买房子吧?你说万一你真谈恋爱了,你婆家的人来了一看你住在这么个地方,他们该怎么想啊?以后要小瞧你怎么办?”老妈道。
“那得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你就别操这心了。”我说道,“再说,万一不走运前脚买了房,后脚这里就拆了怎么办?我们买好买,想卖的时候就难了。”
“那要是不拆呢?”老妈问完,我和老妈同时笑了。就和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一样,这一番话我们娘俩翻来覆去说过多少遍了,到底该买不该买还是没个头绪。
最后还是不愿放弃拆迁的希望,说再等一年看看,再攒一年的钱,不行再用我的公积金贷款。
“还是能拆迁最好了,”老妈道,“这钱存下来给你办嫁妆。”
“谁娶了你闺女我都是他们家祖上烧高香了,还想要嫁妆?”我道。
“让你跟着我这个没本事的妈受苦了。”老妈低下头道。
“哎呀老妈,”我要着老妈的胳膊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跟着别人就会享福?我如果生在别人家,说不定就和王老师的闺女一样,每天忙的披头散发的,年纪轻轻的看着就像是一个大妈。”
“唉!”老妈习惯性的叹口气。
“不许叹气!”我指着老妈道。
“妈只求老天爷有眼,让你找到一个给你依靠的好女婿,以后不用你再这么辛苦。”老妈双手合十道。
“会吧?”我说道,觉得有些茫然。
一过了五月份,邻县的工地就正式开工了。主要的项目一个是市政综合大楼,另一个是一处大型的休闲公园。主体工程归华永利和梅小亮,其余的附属工程划分给了吕强他们几个。
这让我对梅小亮说的替别人打江山心存疑惑,我一直以为他的意思是说华永利会甩开他,可看现在的情形,工地还是以他们两人为首,那梅小亮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另有隐情,还是梅小亮小人之心推测华永利?
刚开工百废待兴,几个人忙的晕头转向,根本回不了家。好在华永利资金吃紧,把保险柜里的备用金也动用了,我总算不用替家里的老妈担心。
我的工作早超出了私人会计的范畴,所有的资金---也包括梅小亮的---都要先经我手再分流出去。我从来没有经手过这么庞大的资金流,神经每天都绷得紧紧的,就怕一个疏忽,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这可都是钱!不管是收据单据,还是随手涂鸦的白条,不管哪里出错,最后都会落实在钱上,落实在我这个会计兼出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