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的病的很厉害,你们也知道的,他手里没有一个钱,连住院的押金都交不出来。医生说他可能需要做手术。”李瑞霞的声音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起了那个笔记本,李瑞霞像小学生一样稚拙的笔迹工工整整的写着:
还老杨
妈妈给五千
我的钻戒二万……
“……我想把饭店转租出去。”李瑞霞继续说道。
“那你回来后怎么办?”我问。
“我可能就不回来了。”李瑞霞佝偻着身子,几丝斑白的头发在脸上一拂一拂的,她也不去掸开,“他现在只剩半条命了,身边不能没有人。”
老妈的卦书里说,现在的一切都是前世的果,也是后世的因。那李瑞霞的现在到底是因呢,还是果?即使恨得银牙咬碎,头发花白,也要不顾一切的去救他。
晚上我发了一条微信:
妈妈,我想爸爸,爸爸怎么老不回来呀
爸爸会回来的,就算不回来,也在心里想着你呢,就和你想爸爸一样
那爸爸要是以后也不回来怎么办
你看前面的那条小狗,别看它现在是一个人,但它也是有爸爸妈妈的,只不过,不管是小狗还是人,总要离开爸爸妈妈自己长大,你只要记住,不管爸爸妈妈在哪儿,都会想你爱你的,就行了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一对母子对话。愿我们不论何时都不会失去心中所爱,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也愿我们的所爱,值得我们的等待。
李瑞霞最终还是靶点转了出去,领着小文去找胡海树了。
于晓琴最近学会了一个新词儿,伤春悲秋。常拿来说我。我自认伤春的症状不太明显,但悲秋是真的很严重。尤其一想到李瑞霞母子,就感觉心头像汪着一摊水,怎么也排解不开。
小区旁边树林子里的杨树也像凑景似得,终日沙啦啦,沙啦啦……的摇个不停。我奇怪,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季季都会刮风,怎么只有秋天的风声听起来这样的凄清?沙啦啦,沙啦啦……,就像一个不忍归去的游子,徒劳的挥着手,却什么也留不住。
虽然还是二十几度的高温,但是凉鞋却是穿不得了。感觉像是赤脚一样。老妈又开始大收拾,把秋装拿出来,夏装收起来。
以前平房只有一个衣柜,塞得也是满满的。现在满屋子都是衣柜,一样还是满满的。我让老妈把不穿的衣服趁早送人。老妈道:“这可是一件好衣服,你别给我动!”
凡是购买时超过三百大元的,都是老妈所说的‘好衣服’。再过时也不舍得处理,不管穿不穿都熨的平平的在衣柜里挂着。
“这件衣服还是我念书的时候买的吧?”我拎起一件米色的羊毛开衫道,“老妈。我还记得你穿着这件衣服去我们学校时,我们同学都跟我说,李绘,你妈妈可真漂亮。”
老妈也笑,“那还是我为去给你开家长会买的呢。买的时候是真舍不得啊,可你看,买来这么些年了还能穿。要不说买衣服也是宁缺毋滥呢。”
“老妈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穿的裤子,大多是用你的旧裤子改的,我们同学还追着问我是在哪里买的。”我笑。
“怎么不记得。”老妈道,“我还记得我有一条牛仔裤破了一个窟窿,不舍得扔,就从中间裁开,上面一截给我做了一条牛仔裙,下面给你做了一条小牛仔裤。我们娘俩出去,那回头率!……”老妈叹口气,“那时候是真穷啊。”
“老妈!”我道,“你不是常说人不怕少年穷,只怕老来贫嘛。”
“老来贫。”老妈苦笑,“都老也老了还管他什么贫富呢!要我说啊,这人老了只要心里痛快就比什么都强。”
老妈一边说,一边看了我一眼。
我一看又要说到我身上了,就借口喝水,赶紧溜出了老妈的卧室。
出来才听见铃声大作,忙跑回房间接了起来。
“干嘛呢?怎么半天不接电话?”梅小亮问。
“没干嘛,陪你阿姨忆苦思甜呢。”我一边说一边想者应该是忆苦思苦才对,以前是辛苦,现在是心苦。
“又吃训面了?”梅小亮笑,“你说你长点志气行不行?不就是结个婚吗,一横心一咬牙,和谁结婚不都是个过日子?”
我说我都横了好几百回了,牙也快咬碎了。问题是光我一个人横也不管用啊。
“那你的意思,是想找个人陪你一起横?”梅小亮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我干笑两声,岔开了话题。
豪华小区定名为华峰国际。进展的很顺利,预售情况也很好。不说有多火爆,但是不断有人上门问询。主体框架还没起呢,就已经订出三四成了。在现房环肥燕瘦任君挑选,在建的楼盘很大部分都成了烂尾的本市,还敢有人付定金来购期房,可见华永利的构想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也说明人们对润华这个牌子还是有信心的。
只是生态别墅那边还是没什么起色。几十亩的工地一字排开,被分成了好几片儿。大家一起开工,但没有一个完工的。
因为紧挨着国道,市里觉得有碍观瞻,几次招华永利谈话,让抓紧时间。即使不能全部竣工,也至少把路边的建筑先起来,然后关起门来在慢慢倒腾。
生态别墅对面就是全省有名的小康示范村,是各级领导下来视察的必经之地。不能让领导们向北一看,花红柳绿,青瓦白墙,回首向南,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
华永利却依旧不紧不慢的,重心还是放在华峰国际。于是有人传言,说华永利的实际目的,就是想占着这块地,然后用来套贷款。说那时的领导为了所谓的面子工程,给凡是愿意在国道两旁的荒地开发建厂的大佬们,许了十分优厚的条件,所以说,华永利拿这块地很可能根本没花什么钱。只是苦了吕强老罗他们这些分包商,先期投入了那么多,几年下来了,还是一片烂摊子。
更要命的的是,人们对这个近在城边的别墅区并不买账,问者寥寥,订房的更是少之又少。当初华永利预期要将每栋的价格炒到七十万左右,可现在呢,已经是拦腰一斩了,仍然激不起人们的购买欲。来看房的都说,环境好,房子的格调也高,性价比也不错,这好那也好,但就是不买。可见这房子也和人一样,也有时运这一说,时运要是不济,喇叭也吹不出去。
有关华永利‘黑’这一说,从这时候起,成了一种定论。不管是圈内还是圈外,了解的不了解的,一说起华永利来,都说他黑,心黑下手也黑,认钱不认人。说完还会加上一句:难怪人家那么有钱呢。好像他们穷只是因为他们心存善良。种种的爆料,一时传的沸沸扬扬。
我听过一则,说盖华园还是哪儿的时候,一位五十多岁的工头,因为在华永利手上承包工程而倾家荡产。----不知道是图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把方向搞反了,卧室都放了在阴面,而厨房卫生间什么的都成了阳面。为此,一分钱都没有拿到。人们都说华永利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到了交工的时候,才提出来。
那时候华永利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却将一个大他一倍的老江湖算计了。可见华永利的心机有多重。
我拿这事问梅小亮,梅小亮却嗤笑,说华永利那次是和人签了合同的,为此还赔付了多少多少的违约金。反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里面的是非曲直只有当事人才能知道。
我也是在这次以后才发现,从来没听梅小亮说过华永利的坏话,连抱怨都没有。只除了被我气急了那两次。梅小亮一向说话谨慎,但在我面前,还是不加遮掩的。这样看来,他们俩的感情是真的好。
华园的房子虽然有高层有步梯,但建筑风格极为统一,每套房子都有前后两个阳台。前阳台是全封闭的大落地窗,后阳台是开放式的,砌着欧式的柱形围栏。大部分住户都把这点地方利用了起来,不是包回去就是用来堆放杂物。可老妈却不肯暴殄天物,在后阳台上种满了绿色的植物,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就像是一片小森林。有时候说起我们母女俩的名字,别人不一定认识,但是一说起在阳台上种花的那家人,别人就会哦的一声都知道。老妈的后花园比我们娘俩都有名。
花园虽好,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招飞虫。每到傍晚,夕阳西下,我和老妈想夜游后花园,总是会被吱吱嗡嗡的飞虫扫了兴致。最可怕的是还有蜘蛛!横七竖八的结网。我最怕蛛网,灰挂这些不洁的东西,每次不小心碰到都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天一个人无聊,遥控器都快按得没电了,也没找到一个想看到节目。就关了电视,信步来到后阳台。想学老妈那样给花花草草喷喷水,挪挪地方,消磨一下时间。谁知刚一进去就被蚊子给轰了回来。
我虽然人缘不行,但却挺招蚊子喜欢的。家里只有一个蚊子也会把我亲的满身是包。老妈说是人善血甜,所以蚊子爱吃。科学的解释是说某一种血型的人就会特别招蚊子,我也不知道哪一种说法对,反正是见了蚊子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
一回身,觉得被一根极细的丝线勒了一下,凭感觉我也知道那是一根蛛丝。韧性十足,被我这么大块儿绷了一下竟然没断。鬼鬼祟祟的一抬头,果然看见一个比一元硬币还要大的黑家伙,雄踞在我头顶。根根蛛丝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我吓得都不敢叫。赶紧出来关上了阳台的门。
听见老妈开门,我忙冲了出去,拉着老妈下楼。
“怎么了这孩子?”老妈挣开我说道。
“嘘!”我压着嗓门儿说道,“老妈,那只大蜘蛛又来了!这么大!”
我向老妈比划着。
“啊?”老妈也吓住了,“你看清了?”
“怎么会看不清呢!”我急道,“那么大,黑乎乎的……还瞪我呢!”
“这个死东西,怎么就赖在这里了。”老妈气道。
“怎么办,老妈?”我摇晃着老妈的胳膊道。
老妈也害怕,但还是安慰我道:“别怕!我就不信这么点儿个东西它还能成了精还!”
正说着,王姨提着一袋东西回来,看见我和老妈就说道:“这么晚了,这娘儿俩怎么还不回家?在这儿商议什么呢?”
老妈就说家里有个蜘蛛。
“打死不就完了!”王姨笑道,“还把你们娘儿俩吓得。打死一个蜘蛛,等于上一笸箩香!是好事儿!”
“他王姨你是没见,”老妈说道,“那东西这么大个儿!”
“再大它也是蜘蛛!”王姨道,“你们要不敢,我上去给你们打去,我不怕。”
“他王姨!”老妈忙拉住性急的王姨,“你先听我跟你说……”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我晚上睡不着,想去后阳台透透气,隐约听见楼下不知哪儿传来孩子的啼哭声,静夜之中听起来格外吓人。
“那是小树林里的夜猫!”王姨听到这儿说道,“有十好几个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些个猫,越混越多。”
“可孩子不知道啊!”老妈道,“往回跑的时候,又被蜘蛛网给勾住了。吓得这孩子都快哭了。我出来才看见是那么大个蜘蛛,就想找个东西打死它,可等我一出来,那东西已经没了。我就把蜘蛛网给扫了。”
“跑了不是正好吗?”王姨听的津津有味。
“你听我说啊!”老妈道,“第二天晚上我就让车给撞了。根本就不该出事儿的。我们都已经睡了,小含又想起来要吃烧烤,娘俩又穿起衣服下了楼,可刚出北门就被车给撞了。”
“你们怎么会走北门呢?阴森森的。还是夜里!”王姨怪道。
“就是说嘛!”老妈说道,“要不说有说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