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谁是主事的?”戴眼镜的男人又问。
这一下人们都不做声了。
欣悦帮的胖女人叹了口气出去了。
大个子男人看了看众人,小声说道:“我们这都是些邻居们,也没人组织,都是我们自愿来的。”
眼镜男人打了个电话,说道:“那你们就先出去等一下,一会儿我们会有分管领导来详细的解答你们的问题,你们有什么问题就只管问他就行了。”
邻居们出来后,欣悦小区后面的住户们又进去了。
“这也是来告状的。”女人们小声道。
“谁知道这管不管用啊?”一个女人道。
“管用不管用的,他们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吧?”另一个女人高声道,“这房子那天要是真倒了,压着人算谁的?”
被她这一说,女人们的士气又高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就是!我们家那房眼看着就要倒了!这哪天要是半夜来一场大雨,跑都跑不出去。”
“实在不行,就让他们这些领导上我们那里看看去!看看那房子还能住人吗!”
“就是!让他们亲自去看看!看看我们是不是在瞎说!”
“就怨那个黑心的工头了!拆到半路,他又有了别的好项目了,就把我们那儿丢下不管了!”
“这还叫人吗!就为了挣钱,就不管别人的死活了?”
我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去看我的这些邻居们。这要在以前,我和老妈肯定也是这群里的人。但是现在,我是黑心工头的代表。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小声说道。原本四散的人们又重新聚拢在了一起。
一个瘦的像竹竿似的男人匆匆进来,正是昨天和我们见过面的那位。小伟正要上去和他打招呼,我拉了他一下。男人也像没看见我们一样,径直进了办公室,一会儿才出来对邻居们说道:“你们把所有住户的名单都拉出来,还有电话号码。”
他急匆匆的样子,很给人一种希望,好像他是带着什么指令来的,或者是解决方案。邻居们听话的找来纸张写了起来,一个人刚写了每两个字,就丢下笔说道:“还是你们来写吧,我实在是扭捏不出来。”
邻居们都往后撤,“我们更连字都不会写,还是就你来吧。”
“我也写不了啊!”那个人道。
“唉!让你念书念书,你是要放猪!”大个男人开起了玩笑。
“那你来。”那人把笔递给他。
“我这不是就让放猪给耽误了?要不能轮的上你了?”大个男人道。
邻居们一起都笑了。
离得近了才闻到,男人身上有股扑鼻的酒气,不知道是今早刚喝的,还是昨天的宿醉未消。
刚写了几个名字,竹竿儿男人又过来,拿来一张上面写着信访调查字样的纸来,让写在那上面。还专门曲起中指敲了敲那几个字,说:“这上面有这个。”
人们接过来,研究了半天,说正面儿怎么也写不下,要不还是写在背面儿吧?
有人提议,让进去问问。可看了看办公室,却没人进去问。
最后还是写在了背面。有人因为上班来不了,邻居们就互相打电话,生怕把谁漏掉了。
好不容易写完了,送进了办公室。
“是这样。”竹竿儿男人接过纸来,也没看是正面还是背面,有没有信访调查的字样,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就把那张纸交给了旁边的眼睛男人。这才说道。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看出竹竿儿男人的破绽来。我笑,这一番忙乱为他节省了多少的口舌呀!男人看上去也确实像是话说的多了,气短的厉害。
“是这样。”男人说道,“我刚才给负责规划管理的工作人员打了电话,也给开发你们那片儿的开发商打了电话。事情是这样的,你们那十五户人家确实在当初规划的时候就没规划在这次的拆迁范围之内。凡是不在范围之内的,他就是想拆,我们也不允许他拆,因为市里对市政建设是有规划的,不能随随便便想拆哪儿就拆哪儿……”
“怎么会不在范围之内呢,这前几年我们就已经签过字了,你们拆迁办的人进户都都去过好几次了……”
“拆迁办的人进过户了?”男人问。
“都进过好几次了,我们签字也签了两三回了。”众人道。
“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是怎么回事,但是这次,你们确确实实是不在这次的拆迁范围之内。之所以这样细化,这也是为了你们好。现在的拆迁是什么情况你们也都清楚,很多开发商贸然拆迁,拆倒一大片儿,后续资金跟不上,人们只能是到处租房。就像那个景华小区,那你们也知道吧,这都七八年了,直到现在还没有交工。所以说,乱拆还不如不拆好。”
“可我们那房子实在是不行了,没法住啊。”
“他们的楼房一盖起来,挡的我们前面怎么住啊?”
“据我所知,新建的小区是在你们后面吧?”瘦男人盯着那女人,笑了一声道,“怎么会挡住你们呢?”他说话的语速很慢,透着一种压迫感。
“……那,挡在后面房子也阴了吗。”女人嗫嚅着说道。
“拆迁所说的挡光,主要是指挡住了房子正面的采光。至于房子后面,离多远的距离,那也是有规定的。钥匙你们觉得拆迁影响了你们的生活,或者给你们造成了哪些不方便,你们可以去住建部门反映。”
邻居们又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房子如何快塌了,后面楼房盖的时候肯定会往高提路面,后面的路再一提高,他们前面就没法住了,一下雨氺全从他们院里灌进去了。
瘦男人面无表情的听着。
等人们说的差不多了,才又开口道:“我说过了,要是因为拆迁导致你们的房子破损或者毁坏,你们也可以去市里的住建部门去反映。但是这个破损问题,不是某一个人说了就算的,必须得由专门的鉴定机构鉴定后,证明确实是由于拆迁造成的,那他开发商就看是该给你赔还是该给你盖。但是这个鉴定我们这里还做不了,必须得去上一级市里才能做。”
“那不拆迁,路得给我们修吧?现在连农村都是修建的小油路,只有我们那里还是多少年的土路,一下雨出都出不去。”邻居们见话说成这样,只能退而求其次,又把要求降至修路上面。
“修路也是有规划的,咱们市里有那么多的巷道,总不能一下子都修成油路吧?总得一步一步来吧?……”瘦男人又开始了关于市政规划的那一篇说辞。
“我们周围的那些巷道都修了油路了,就剩下我们那里,路也不给修,拆迁也没有影儿,就没人管了?”一个女人打断他道。
“你们那里是拆迁区!”瘦男人道,“现在把路修了,万一明年后年要拆怎么办?不是造成了浪费吗?国家的资源也是有限的,不能明知道要拆迁,还为你们暂时的出进再专门修一条路吧?就像那个……”他不耐烦的敲击着桌面,眼睛一眨一眨的,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一甩手说道,“就像哪那个小区,才修了路,小区就要拆了,路也用不上,你说怎么办?”
“可他万一拆不了怎么办?”有人问,“就剩下我们这十几户,谁还会单独为我们搞开发?”
“我给你们说过了,现在之所以搞这个分片开发,就是为了保证让所有的拆迁户都能早日回迁,住上楼房。不管你是五户还是十户,拆迁就是为了住新房吧?可他拆了盖不起来你说你怎么办?所以必须得要求他们有多大的能力,拆多大的范围,建一片儿拆一片儿。你不能乱拆。像你们这片儿,人家开发商当初和市里就签了五栋楼的合同,现在这五栋楼已经盖起了,再接着往下盖不盖,就看人家开发商的意思了,我们没有约束人家的权利。”
“我们就跟着巷口那家倒了霉了。”大个男人道,“要不我们早就住上楼房了!他和人家开发商要七百万!这不一下把人开发商惹恼了,丢下不拆了。”
“他自己的钱还花不了,还要那些钱干嘛!害人吗这不是!”人们跟着说道。
“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就把我们这些人都不管吧?我们又没和人多要!”
“就是!不能因为他杀了人,就连我们也一起陪绑吧?”
“你还想着多要呐?只要现在有人要拆我那房,我少要点儿都行!”
“那这次市里对所有的平房都进行了摸底调查,为什么没有我们那一片儿?”一个看起来稍微文雅一点的女人问道。
“那肯定的呀!”男人道,“我也说过了呀,你们那里早已规划过了,是拆迁区!当然不在这次的摸底调查范围之内了!”
女人笑,“摸底调查说我们是拆迁户不在调查范围之内,拆迁呢又说我们不在拆迁范围之内,那我们这到底是属于哪个范围啊?”
这话说在点儿上了,瘦男人眨巴着眼睛,一会儿才说道:“那肯定的呀,全市所有的平房都是在拆迁范围之内呀!”
我和小伟从始至终都没用开口。邻居们不死心,还在徒劳的述说着。被瘦男人一一指向了住建部,规划局和相关鉴定部门。一直没说话的戴眼镜的男人像是有些不忍,最后说道:“实在不行,你们回去写个申述材料,把所有住户的详细情况都写上,几口人,家庭什么情况,签上字。写情况的时候尽量要写的简明扼要,不要浪费领导们的时间。我们看能不能给呈上去,让领导们过过目。”
人都走后,我才过去和两个人打招呼。瘦男人站起来热情的和我们握手,一边对眼镜男介绍道:“这就是华总那边过来的人。”又对我们说,“我说没事吧?你们就放心吧,这类事情我们处理的多了,不会有事的。”
“还是你们有经验。”我笑着说道。
“真想象不到绘姐你怎么能和这些人做了那么长时间的邻居?”从信访办出来的时候,小伟道,“不管男人女人身上都有一股馊味儿。”
“这也不能怪他们,”我说,“那里洗澡不方便。”
“洗澡不方便,水总还是有的吧?每天用湿毛巾擦一擦总可以吧?”对我这个解释,小伟一点也不赞同,“我看他们就是懒。”
我笑了笑。
既然事情办完了,我也就没有在推脱,下午如约来到了赛天。我也想好了,老这么躲着郑红也不是办法,不如去了跟她说清楚,也省的她老是给我打电话。
郑红的办公室有人,门外就听见嘁嘁喳喳的说话声。我一推门,又是晃得睁不开眼。西窗大开着。
“下次来的时候记得戴墨镜。”郑红看见我眯着眼睛笑道。
“还得准备什么?”我道,过去在郑红旁边坐下,“需不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啊?”
“你不需要,他们要。”郑红一指对面椅子上坐着的两个男孩子说道,
我随着郑红的话顺势看了一眼。很年轻的两个男孩儿,长得也都很标致。
“怎么样?”郑红瞅着我笑道,“想不想和我一起面试?”郑红故意把面试两个字说的十分轻狎。
我忙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孩儿,正色道:“我怕我是帮不上你的忙。我不懂这个。”
郑红放声大笑。熟了以后才发现,郑红就像是一匹狂放不羁的野马,恣性放纵,不受任何人控制。
“吓着了?”郑红看着我笑道,此时的郑红,和只有我和她在一起时又自不同,眼波流转,整个面部表情都活了起来。“还说你不相信那些传言,露馅儿了吧?”
我也笑了笑道:“是啊,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被你一吓就吓住了。”
“那你以后会不会帮我?”郑红问。
“帮你添油加醋?”我道。
“讨厌!”郑红小女人似的一甩我道。
我不禁又打量了对面的男孩儿几眼,郑红今天兴奋的有些不太正常,难道是就因为这两个小屁孩儿?
“唉,对了,你们俩叫什么名字来着?”郑红问。
“我叫王志远,”那个脸瘦成一条,一笑起来右边嘴角一歪的男孩儿道,“他叫方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