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长方盒子,戴着黑布帽,这少年是装扮经过少许改动,从青庭门而来的宁无,因受周富安父女所托,完成重要之事。
原本戴上丑布帽是为了遮掩光华,低调……
“若非看在这家小店的面不错,不想给店家找麻烦,又赶着去武院,你们就准备躺几个月吧。”宁无帽子下的头一扬,摄人心魄的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勾起了幽冷的弧度。
他给了饭钱,旁若无人地往外走,留下三个呆滞的男子,和周围零零落落惊异的眼光。
如此年轻的罡气境武者,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宁无身影离去,无视身后异样的眼光,因为他知道自己没必要去理会,这次有诸多事情要做,耽搁不得。
行走于山野道路,偶尔会有一片树叶飘落,被人践踏于脚下,微风轻扬,边走边思绪涌起,想着如何利用这场机遇,收获足够的好处。
还没走多远,宁无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来了,旋即转过身看去,发现正是店里那个因他而解围的少女,神情踌躇地跟随着,两只纤细的手儿纠在一起,扯着手指头,似乎有养在深闺里,名门贵女的娇柔。
“公、公子,小女子雪祈感谢公子相救……”少女见到他转身,立刻鸵鸟状,变得相当局促不安,最后回神过来又慌忙地鞠躬道谢。
而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欣赏这少女由于他的存在,做出种种有意思的反应。
“如果你是为了刚才那会儿的事,还是算了,我并不是为了给你解围,只是他们真的很臭,并且吵吵闹闹的,太倒人胃口。”拉了拉帽檐,宁无平平淡淡地说了几句,回过头又继续走。
走了几步再度发现,那少女还跟着他,并没有离开。
这还真就缠上了…
“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不需要感谢,难道还有其它的事?”
“我、我也是走这边。”面对宁无的质问,少女露出紧张怕怕的神情,抬着手,指了指道路的前方。
自作多情了,宁无不禁为自己感到难堪,又自觉好笑,但没有在面上表露出来,并立即调整心态,以冷漠的语调说道:“那你等我走远了再走,身后总有一双眼睛盯着,不爽。”
说完他就加快脚步走,直到感觉身后没谁再跟着了,方才放慢脚步。
然而,这是哪儿?
不知不觉走得太远,宁无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虎界山他是第一次来,之前遇到个樵夫问了问,又拿钱财是叫樵夫把他送到南明泽附近,然后又询问了南明武院的具体方位,这才到山野之店吃了碗面,想吃饱后再去那里干正事。
没想到他出来走着走着,来到这地方,觉得和那樵夫形容的不一样,这里哪有什么大石碑?长石阶也没有。
是不是要去找路人再问问那个武院的方位?
“诶?这里怎么没什么人了···”当宁无环顾四周,想找个人问路的时候,发觉自己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四野分外荒凉。
看来他迷路还迷得不一般,走得实在太过,没办法,只能先往回走看看。
他往回走,走到不久前和那少女说话的地方,惊讶地发现那少女还在原地,此刻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孤零零一团,柔弱的肩膀还在不住抖动,素衣与发丝皆掉落有枯叶。
没错的话,她应该是在哭。宁无顿时茫然,难道是因为他造成的?这样也太脆弱了吧。
这个年代的女子,在他印象里都是极其坚强的,无论南方还是北方,中原还是塞外,她们遭受多么可怕的折磨都能好好活着,比男子更具韧性……宁无想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径直从旁过去,毕竟哭了的女人最麻烦,难哄难伺候,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再次抬起脚走,眼神却一凝。
莫非隐藏着哪方面的不同寻常?
细致观察之下,发觉这个少女并不简单,看起来脆弱得像易碎之物,却已修满八大窍,快成罡气,然而年龄不比他大,武道资质可谓恐怖。
如此的人物,怎可能是表面这般羸弱,她究竟为何而泣-
“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宁无弯腰,抬手放在少女的头上,突然他感觉到了她身体一瞬间的僵硬。
头慢慢抬起,闪现了一双水汪汪的清亮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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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雪祈,正值十六年华,出生在一个下雪的日子,喜欢万念俱空的白色和如血艳丽的红色……
还有,剑!
她喜欢与剑之一途任何有关的事物,自小被一个奇怪老头带到一个奇怪地方后,就对之有特殊的感情,但又讨厌剑,因为它让她失去了很多本该拥有的东西。
这究竟是为何,为何她一握住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连意志都发生转变,给身边之人带来的只有恐惧不安。很想和寻常女子一样,可以有深闺之友说说笑笑,练武习女红,去寻来好布匹做漂亮衣裳,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们都在惧怕,渐渐找各种理由远离她,甚至偶然遇到她,都只是毕恭毕敬,尽显疏离,毫无往昔的亲切感。
现在想想,也许从最初就不曾拥有过友人,一切都是金钱和权势编造出来的假象,自己付出的真心是如此的可笑幼稚。
武院再开,今天她拒绝了家族派护卫陪同,自己一个人到武院,那时就已下定决心改变自己,打算将自己的未来全部交给剑,争取一年内成为罡气境,五年内成为宗师,十年内成为大宗师,在有生之年尝试成就圣境,为自己所存在的家族留下值得称道的价值,或许能名留青史。
好惊人的志向呐,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怀疑自己能否做到,当手握剑的那刻,就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多么困难。
快到武院了,越靠近她就越不安宁,仿佛会发生重大之事,与此同时注意到附近有家小店,所以想吃一碗平时不曾吃过的山野小面,等吃饱有力气了再去做事,实现自己大概是极高的志向。
可是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出人意料的麻烦,如果手里握着剑,就算是根木棍也好,可什么都没有,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好吵啊,而且一个个凶神恶煞,身上还很臭,讨厌死了。
此等情况从没遇到过,曾经就算遇到,也应该早就被父母派来保护自己的护卫解决了,而现在,心里即便极度厌恶,却害怕得不敢表露出来。
对,她是胆小鬼,个性阴暗,不活泼、不开朗、不讨人喜欢的胆小鬼。
恐惧之时,她往往会不由自主地拿起剑,因为一旦拿起,就全部不害怕了,全身上下将会充盈莫名意志,变得比自己原先恐惧之物还更恐怖的存在。
但是现在没有剑呐,谁能给她勇气,谁能给她力量?
孤单无助,恐惧弥漫,无论是现在的,还是曾经的,一幕幕揪心痛苦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回放,在眼前不断闪现,忽然很后悔一个人出来,又由于武院里寄放的有,连剑也没有带上。
“你们既然知道自己臭烘烘的,那就该滚远点!”正当她最为无助的时刻,耳边响起这惊雷般的声音。
有人来帮她了吗?
抬头,她看到了那个之前坐在她对面,戴着黑帽子,比她都把自己包裹得严实的少年公子,背后还有装着剑的长方盒子。
之所以知道长方盒子里面是剑,不是多确切的缘由,仅是凭着直觉,不过她对剑的直觉不会错。
而且她感受到了,盒子里的剑很厉害,比她见过的所有剑都厉害,似有层层枷锁捆绑。
接下来对于她而言是值得庆幸的,虽然遇到了麻烦,但也遇到了一个好人,很有气魄,是个厉害的剑客,还是罡气境的武者,应该不会怕自己。
她动了心,以为自己不会那么悲惨,可以尝试交个新友,尝试和少年在一起,但结果却是那样---
……
还是太天真了啊,杨雪祈,你以为你是谁呀,姿容好看,身材窈窕又怎样?你开朗吗、活泼吗、个性端庄可人吗?懂得和人相处,讨别人欢心吗?别人凭什么将就你!
道理她想得明白,但感觉好心痛,比当初她们一个个都断了与自己的交往还痛苦。
鼓起莫大的勇气跟着,最后却被讨厌了--
被讨厌了呢。
自己这样的人,不就本该被讨厌的么?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杨雪祈在心底告诫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哭了,毕竟刚刚升起的希望被磨灭,实在太残忍。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终于忍不住,在原地蹲下来抽泣,极力克制,让自己的声音小点。
她已经习惯了,尽管是哭,也不能大声地哭,那样会麻烦到别人。
“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不知过了多久,杨雪祈忽然感觉一只温暖的大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还有这熟悉的声音。
她慢慢地抬起头,露出满是泪花的脸颊,继而呆呆望着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公子。对方已经把那黑帽子摘了下来,展现出了完整的容颜,就算是她,一瞬间也陷入了呆滞境地。
这世上真的有如此俊美的男子么?正午的阳光洒落,虽是黑发,却泛起金色光晕,那线条分明的面容,和阳光交相辉映,好似达到了某种神圣的程度,令人不由自主地仰望,痴迷。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如果是那会儿,所言不当,造成你这般伤心,在下表示歉意。”宁无很欣赏这少女望着他发呆的样子,让之连哭都忘了,看来自己尽管没燕空那等妖孽,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天之策对形体气质的塑造着实非凡。
“不、不,不是公子您的错,是我,是小女子的原因,和公子你没关系。”杨雪祈连忙站起来,一边手儿抹着眼泪,一边还急着给他解释。
适当时机,宁无递过了一方丝布,这细节他做的恰到好处,有豪族贵公子的风度。
“多谢公子。”杨雪祈拿过丝布,急忙鞠躬道谢。
之后宁无在旁等待,让少女把自己整理好,因为他准备问她南明武院到底在哪,最好能带路,所以不能轻易走掉。
“我······”少女整理好自己后,站在了他的面前,缩手缩脚,好像奴仆在等他这主人吩咐似的。
“名字。”温柔过后,宁无又瞬间冷漠了起来。
“杨雪祈,杨柳的杨,白雪的雪,祈神的祈。”听到问起自己的名字,少女有些激动,很细致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杨雪祈,我想知道南明院该怎么走,你可否告诉我?”宁无直接问道。
“公子你也是南明院之人!”杨雪祈眼睛发光,语气充满了惊喜。
“嗯,我是新来的,对这里不熟悉,看样子你是南明院的弟子,如果方便的话,带我一起去。”宁无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