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门自弓不屈祖父创立以来,屹立江湖百年之久。在弓不屈这一代,金刀门无论是势力和声誉都达到了鼎盛。江湖上有名在册的十八镖局,皆无有出其右者。弓不屈虽然武功卓著,但也很少以武力压人。近十年来,江湖上已经很少听到弓不屈与谁动武的消息。
叶云帆初见弓不屈,也不得不被他身上所散发的个人魅力所折服!
金刀门并没有与之对应的奢华和富丽堂皇。高约丈许的黑漆木门,并不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华丽许多。只有门楣上虬力雕刻的牌匾更显威严。据传,牌匾上金刀门三个字,正是弓不屈的祖父以指力所刻!历经百年风雨,却依然锋芒毕现!
弓不屈须发皆白,虽六十余岁,却仍然红光满面,脸上恰如年轻人般的光洁,目光明亮锐利,嘴角含威。身材不高,却身立如松,健步过处,似挟风而行。
“是你劫了我的镖?”弓不屈表情仍是不喜不怒,语如清风,却声似响雷。
“不错!”叶云帆如实回答。
“想让我做什么?”弓不屈从不愿多说一句废话。
“和我比武!”叶云帆的回答不免让弓不屈心里一惊,不过他的脸上却无半点流露。
“在下知道,您老人家早无争强斗胜之心。独自上门挑战,您是断然不从的!”叶云帆接着说道,“故此只能出此下策!”
“我若不从呢?”
“世间再无空韵古琴!”
“我若输了呢?”
“世间再无空韵古琴!”
“如何比法?”
“各尽所能!以命搏之!”
“何时何地?”
“现在,就在贵府!”
弓不屈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四目相视,恍如雷电相击。同样的坚毅,同样的深不可测。此战已经在所难免!弓不屈叹了一口气!随即命人取来金刀。右手一挥道“叶公子,请!”那请字尚未绝,弓不屈双脚轻轻一点,随即飞出堂外。说是飞,倒一点也不夸张。弓不屈这一跃,少说也有三丈远。
叶云帆鹞身一番,紧随弓不屈腾出房外,却也毫不逊色!弓不屈心下赞叹,身法上毫不敢大意。立将真气贯于金刀之上,右手一翻,八环金刀随即叮叮作响。此金刀重约八十斤,但在弓不屈手上,仿如木制,丝毫未有沉重之感。叶云帆早有所闻,八扇金刀乃至刚至阳之刀法,素有劈石开山之效。八扇刀法共八式,每式皆有八种变化,刀法凛冽,以攻为守,所以更不敢大意。转眼间,弓不屈已经挥刀迫近。但见他眉须皆张,衣袍飞扬,真气贯于金刀向叶云帆腿部横贯而来。这正是八扇金刀的第一式金刀摧朽。叶云帆方欲跃起,又见一刀影横胸而来,而左右似有真气迫近。故叶云帆只能被逼后退,以自身轻功闪跃腾挪。接连退了数步之后,叶云帆仍不能分清这刀光中,哪个是实,哪个为虚。眼看叶云帆已经背靠假山,实在是退无可退了!弓不屈抽刀凝神,欲全力而击。也就是这抽刀的动作,叶云帆目光紧随弓不屈手上动作,突然伸手去抓金刀。弓不屈不想叶云帆有此动作,竟是不要自己的手了吗?哪知弓不屈刀法再作变化时,叶云帆却像一片带了粘性的树叶粘在金刀上。随着弓不屈手上金刀扬起,叶云帆真气一提,仿如马踏飞燕一跃而起,而后身子一旋竟已划至弓不屈身后。叶云帆趁弓不屈尚未回转之时,双掌向其后背猛然拍去。哪知弓不屈似是后背长了眼睛一般,金刀往后一甩,竟也倒着用出八扇金刀里的金刀开山。这一招式,叶云帆曾经在和卢大海交手时领教过。卢大海已是将此招数用的威力巨大。当时,若不是叶云帆急中生智,将身体紧贴地面而划至卢大海身后,那么这一招他是硬接不来的。而弓不屈对于此招的运用早已炉火纯青,虽是背后出招,但是刀网更密。叶云帆也不硬接,左掌顺其刀影用力一划。因弓不屈背向叶云帆,哪知叶云帆故意如此,遂集中功力向其左掌方向砍去。叶云帆趁机身体如鹰一般向右窜去,方才躲过这一攻势!如此你来我往,不觉间双方已经交手三百余招。直打的满院落雪纷飞,迷影重重。弓不屈的管家及众在家弟子,虽知叶云帆即是那劫镖之人,因没有弓不屈的命令也不敢冒然出手。此刻却见二人风雷相薄,但看得眼花缭乱,即使想出手相助,却也无能为力了。又过了百招有余,弓不屈似有功力不济之兆,却又看见叶云帆虽然背负长剑,却只是以双拳相待。一时信心大减,而叶云帆看准时机,趁弓不屈刀光满布,而中心空洞闪出之际,栖身而上,左掌拍向弓不屈右肩,右手从左臂之下快速遏住弓不屈持刀手腕,弓不屈手掌一松,八环金刀疾飞而出,远远地插入了假山的岩石内。这一动作变化太快,众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弓不屈喉咙一热,一口鲜血喷薄而出。霎时间,弓不屈手扶胸口,后退两步,面容似乎迅速苍老了许多。
“我输了!”弓不屈虽是虚弱不少,但仍是声音洪亮。他慢慢把手从胸口上放下,渐渐恢复以往的镇定。
“叶少侠,请自便吧!”语气一如既往的从容,满容依旧不悲不喜。
叶云帆想说些什么,一时间却也无法开口。只是向着弓不屈一抱拳,转过身缓缓离开。
叶云帆未走几步,却听得弓不屈响亮而又略带颤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凡我金刀门中人,不得为难叶少侠,如有违者,必家法论之!”
弓不屈的每个字如刀一般,刺入叶云帆的内心。叶云帆声色未动,只是眉间的伤疤却越发红亮了。
金刀门的众弟子,恨极了这个少年,各个围在门前,本欲将其杀之而后快。哪想却听到弓不屈的命令,只能紧握手中金刀,咬紧牙关,强忍悲痛的给叶云帆让出一条路来。
弓不屈兀自站在书房的窗口注视着远方,一言不发。
赵开云站在他的身后寸步不敢离。
二十年前,弓不屈在行镖的路上于一处山崖下救下已经奄奄一息的赵开云。那时,赵开云被一剑穿胸,且又从山崖坠落,浑身筋骨尽断。大家都觉得他生存无望。弓不屈将他带至家中悉心照料,只望能够尽尽人事。哪知赵开云身体异于常人,心脏位置较常人低了寸许,那对于别人来说致命的一剑却未曾伤得他的内脏。弓不屈倾其家中良药对其尽心照料,约过一年的时间,赵开云才能下地行动。虽然捡了一条性命,但毕竟是从高崖坠落,但也武功尽失,身体较普通人也好不了多少。自此之后,赵开云便留在金刀门,帮忙打理门内诸多杂事。为了报答弓不屈的救命之恩,他自然是尽心尽力。二十年间,从未离开过金刀门。十年前,见金刀门以前的老管家年事已高,弓不屈不忍他继续操劳,便将他妥善安排,让赵开云接替了他。弓不屈也曾问过赵开云的过往以及家中是否还有其他人,若有,也可以接到金刀门里,方便有个照顾。赵开云只道自己是个孤儿,对此前的过往却只字不提。弓不屈素以侠义著称,有教无类,哪怕他以前是个十恶不赦之徒,若是能够改邪归正,也是愿意伸出援手的。是故弓不屈知道他必是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问他。
赵开云对弓不屈也是体察入微,有些时候,不等自己开口,赵开云便知道弓不屈需要什么。平日里,弓不屈少言寡语,唯独对着赵开云时,也能敞开心扉,道尽心事。
赵开云站在弓不屈的身后已多时,此刻也忍不住将自己的诸多疑惑抛了出来。
“老爷,刚才为何不拦着他,纵然他武功高强,想是也难走出这金刀门。老爷纵然侠义,可那古琴如果不追回......。”下文就算赵开云不说,弓不屈何尝又不知道呢。
“开云,你也曾是江湖中人,你可能看得出这少年的武功来历?”弓不屈并不去接赵开云的话头。
赵开云思量片刻,便摇头说道:“老爷,你就别为难我了,莫说我已经二十年未踏足江湖,就算这金刀门的大门,我又迈出过几次呢?”
“那少年的轻功身法飘逸脱俗,掌法轻柔却后劲磅礴。适才他用双掌探我刀光,若是内力过于强劲,他必将双手不保,若是内力稍弱则会被我真气所伤,可是他却能如丝般粘在我的金刀上,可见他不仅内力雄浑,而且已经能够收发自如了。别说他不过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就算是当今江湖,能达到如此境界的,也绝不超过十人。”弓不屈越发疑惑起来。
“老爷,若不是你前几日真气逆转,伤了身体。但凭他的武功,别说是空手夺刀,就算是他拼尽全力恐怕也非老爷的对手。”
“开云,不是如此,我是输了!不仅输在内力上,也输在招式上。那少年绝非什么邪恶之人,或许只是年轻,行事过于武断,凡事考虑的不甚周全。只怕他日,他定会吃了大亏的。”
赵开云似乎并未听懂弓不屈的话。
“老爷,我们自己的事尚且没有个头绪,你怎么反倒替他担心起来!”
“呵呵,有什么好担心,只怕那古琴此刻已经交到了山一南的手里了。”
思量许久,弓不屈缓步走出书房。他似乎对古琴被劫一事毫不担心,仿佛也想通了许多事情。
一时间,他心情大好。遂招呼赵开云道:“开云,今年的雪不错。何不到院中取些来,供你我烹茶来饮,岂不妙哉!”
赵开云虽不明所以,却也只能照办。
不久,书房中便传来弓不屈豪放的笑声,直道“只待有朝风云变,直借扶摇入云端。”
众弟子见金刀门近日来连连受挫,本是心情郁结。弓不屈一向严肃内敛,平日里也是难得有笑容,不想却听到弓不屈如此爽朗的笑声,不免诧异,均以为师父是否又受了什么打击,纷纷跑去向赵开云问个端由。哪知赵开云也只是摇头苦笑。
未过两日,弓不屈便收到消息。古琴已经如期交到金陵无极山庄,剩余镖银不日将如数付清。
未过几日,卢大海等几人便赶回金刀门。
弓不屈虽有伤在身,不过精神到是比以往更好。他对卢大海等也不追问失镖的细节,仿佛此事并未发生。
闲时,弓不屈便与赵开云烹雪煮茶,也尽是谈些江湖闲事。
“老爷真是超凡脱俗,不愧是武林名宿。那些不明就里的闲人,自当是认为老爷败于那少年,自是有损那一世侠名。不过,如今看来,老爷似乎毫不在意!”
一日饮茶时,赵开云忍不住提到。
“呵呵,所谓的侠名,也不过是旁人给的,如果他们想收回,收回便是。殊不知,那些所谓的侠名,却最是累人。我等虽不能闲时弄乾坤,闲时倒也可以烹茶弄酒,静看流云!”
晴雪映日,薄风撩枝,窗外一片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