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岑戈挺直了背脊,冷漠的脸上竟莫名浮出一丝暖意。北城从门外走进来,大喇喇地走到新人旁边,看都没看矗在场子里的新人,倒是看了慕三爷这边一眼,拍了下手
“哟,三爷,寒凌兄,好巧~!”
说着竟对新娘子撞了下,一下子将柔柔弱弱的新娘撞到了青家老夫人的膝下,然后旁若无事地走到寒凌旁边搭了他的肩膀,仿佛撞人的不是他一样。青家的下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人砸场子,立刻聚了一群人,向新郎官请示
“大少爷?”
新郎官竟然勾起了唇角,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勾起的唇角有几分温度。
“下去!”
下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们组织纪律严明,坤叔说过,以后全权听大少爷的指令,当下二话不说,撤得干净。慕泽看到北城进门的一刻,就笑了,九卿这是要干什么,抢亲么?
一道藏蓝的身影缓缓跨过大门,褪去了紫衣,染上了姜黄,他逼他重新做回了九卿,可这样才是最好,只要存在,怎样都好!岑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这抹笑里藏了多少沧海桑田和心疼,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宾客从刚刚的窃窃私语,变得鸦雀无声,都不明白现在闹的是哪出。九卿没有理会其他的人,更是没有看到慕泽的存在,他眼里只有那抹刺眼的红,他永远也不会再拥有的红。一步一步,走到岑戈面前,对他笑道
“怎么能不收我的礼就拜堂呢?可我的礼只送给你一个人,没有准备新娘子那份。”
手中一个四方的锦盒托到岑戈面前,岑戈连带锦盒,抓住了九卿的手。
“还有一拜,喊!”
支皮先生完全被眼前的岔子搞懵了,但大少爷的气场太过凌厉,这样诡异的氛围下,他还是喊了出来
夫妻对拜
然后,岑戈执着九卿的手,深深地拜了下去,这一拜,拜出了宾客心中无数的疑虑,也拜散了慕泽嘴角的笑意,北城眼中的冷笑,青母脸上的愠怒,青书青云的错愕,还有新娘子盖头下的颓然。支皮先生实在不知道怎么继续,收到大少爷强大的气场,只得硬着头皮喊了句‘送入洞房’,喜娘急忙上前搀了新娘子往新房走去。
九卿虚虚隐藏的痛意被这一拜血淋淋地挖出来,任岑戈带着他走到一个寂静的院落,那里只有无边无际的竹子,没有人。岑戈看着他,他看着岑戈,曾经一抬头,一抹笑,一袅茶烟,一支秋千,挥霍了他们所有的缘分,曾经以为是开始,却不想是终结。
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九卿却不肯抬起衣袖擦拭一下,倔强地挺直脊梁,一字一句
“真的再没有话说么?”
岑戈脱掉喜袍,里面竟还是雪山上那抹素白,抬手轻轻拭掉他脸上的泪痕
“你还没有找到真正的港湾,必须继续走下去。”
九卿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可我很累,岑戈,我真的很累!”
岑戈拉过他,将他轻轻靠在胸膛,任他的泪水沾湿了前襟。
“若累了,就靠着我歇一歇,再去找,你的生命值得更好的归宿。”
九卿的泪更多地流下来,忍不住伸手,使劲地捶着岑戈的胸膛
“你知不知道,不管你为什么,哪怕有一天,你说是为了我,才不得不结这个婚,可我们再回不了头的,再也回不了头!”
岑戈沉痛地闭上眼,全身的骨髓都在轻轻颤抖,他自然不会忘记,小九只到腰身高度的时候,就拉着他的衣角说
岑戈,你应了我,这一生就只能留我一人在身边,若多了一个人在你身边,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会离开,永不回头!
他的小九最是决绝,正是知道他的决绝,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退到身后,做九卿的大哥,是他唯一的出路,也是小九唯一的出路。
九卿抬头,眼睛的泪还在流着,嘴角却扯出一抹笑意来,看着岑戈,眸色澄明
“你亲过她吗?”
岑戈知道他该撒谎,可身体却诚实地替他摇了头,九卿笑了,笑得戚惶,突然抓了岑戈的肩,印上他的薄唇,狠狠地咬了上去,她这辈子都得不到岑戈这个人了,因为他和别人办了婚礼,可得到他的第一个吻,也是个念想,她重活两世,能留下的,支撑她活着的,只剩下念想而已。
岑戈抱着九卿,贪婪地深深地吻着,吻着吻着,两人的泪水混杂在一起,伤透了两人的心。
嘴角还留着血,九卿后退,后退到足够远的位置,朝岑戈行了一个九十度的礼,轻轻唤了声‘大哥’,看到岑戈的寒凉渐渐升起,自己的冷漠也渐渐升起,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院门外。
慕泽靠着墙,心中是无法言喻的陈杂,握紧的双拳渐渐松开,很快朝九卿消失的方向掠去。但他没有找到九卿,不在飘河,不在雪山,甚至连玖园都没有回,北城在玖园偶尔接点活干,阿鹏回到飘河留守,一问之下,谁也不知道九卿去了哪里,连性格直爽的湾子都只哼哼两声,宛自做着自己的事儿,谁也不理会,九卿就像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一晃就是半年过去了,云常一直让人留意江湖上的动静,尤其关于九卿的,但遗憾,玖园已经半年没有接镖,九卿更是踪迹全无。慕泽总喜欢靠在亭柱上,对着湖水想着那抹远去的背影,他总是走得毫不留恋,仿佛谁都是过客,无法与他产生交集,除了那个伤他至深的青岑戈。
世界上就有这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忽略了性别,只有满心满眼的欣赏和自然而然的思念。
慕泽平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遇到了这种让他忽略性别的人,细细想来,九卿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决定都活在了他的记忆里,慕泽本是个运筹帷幄的人,却喜欢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听他安排每一步动作,可...你在哪里呢,九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