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了,从达布一做了塔赖的王,他们回到中原已经一个月了,却依然没有听到玖园传来的任何消息。倚靠在亭柱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吧,一个月的时间,在那个黄泉谷里,或者死,或者生,却没有任何九卿生死的消息传来,抚着手中的血龙木,他问过北城,北城说上面雕刻的是一种数字,九一七二六,是九爷曾经的归宿。呵,真是个奇怪的人,他的归宿竟是几个数字!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滴在手背上,看着手背上的清泪,慕泽心中的痛意渐渐扩散开来,身体的每一个骨骼都叫嚣着疼痛,那日还在帐篷下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苦恼他竟喜欢上一个男人,现在却连这种苦恼都成了奢侈...
“三爷,阿鹏来了。”
背后响起云常的声音,墨色的身影忽然僵了下,手下的拳头捏得死紧,他怕听到一个不好的字,可他必须要一个结果!
“请!”
云常立刻揖手退了下去,很快,阿鹏进来,给慕泽见了礼,慕泽脸上泪痕未干,僵着身子没有回头,阿鹏恭敬地回道
“九爷特意遣阿鹏来告知一声,一切安好,请三爷勿念。”
竟然...慕泽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一样,精神一下就放松下来,回头对阿鹏点点头
“有劳了!”
阿鹏立刻揖手
“三爷客气,阿鹏要回玖园了,就此告退。”
转身走出泽王府时,阿鹏心里还闪现着疑惑,刚刚三爷的脸上是泪吗?甩甩头,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些不着边的东西,给九爷回话才是要紧的。
龙岩上,冰封古门外,一道瘦削的藏蓝身影与一个如寒雪般挺立的素白影子相对而立。藏蓝身影从背后取下一把古刀,刀身上刻着片片青竹,一如对面挺立的身影。举起刀,递向对面的人
“岑戈,这次用双生!”
素白的身影一点点走近,看着眼前瘦削的人儿,连刀带人,拉进了怀里。放在他青丝上的手微微抖着,睫毛簌簌颤动,闭着眼仍驱不散心中差点失去的恐慌,得知他为了双生重走酆都,还引来金奎,即使如今真真实实地拥他在怀,仍填不满心中的恐惧。
“小九!”
低低的,如地层传来的苍凉震动着九卿的心,一滴滚烫的东西滴入颈项,刺痛了九卿,他终究吓到了岑戈!拍拍他的背,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生辰快乐,岑戈!”
那一天,他还小,拉着岑戈的手,岑戈低着头,对他说:小九,你没有爹娘,我没有爹娘,今日见到你,今日做我们的生辰。那时小小的九卿狠狠地点头,从此五月十五便是他们的生辰。
岑戈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眼前的灿烂,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这抹笑意是他一生为数不多的欢愉时刻,下一瞬,揽着九卿飞下了龙岩。
窗外是景色秀丽的飘河,窗内是一抹青瓷泥壶盖上冒出的氤氲茶香,给岑戈倒一杯,给自己倒一杯,举杯,隔着袅袅清茶,饮下满口茶香。
“小九,累了,就回家。”
九卿不语,看着他从寒雪中融化的模样,突然扬起唇角,起身穿过隔断。寂静的大厅再次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岑戈抬头,一袭烟紫,一点娇红,犹如九天上的仙女,误惹凡尘。那时还是懵懂的年纪,却早早看透了尘世的哀乐,小小的手儿牵着他的衣角
岑戈,若我累了,就停下来,换上女儿装,做你的新娘!
他的小九累了,为他换上了女儿装,那洗尽姜黄后的嫩白让他的眼角刺痛,他的小九苦得太久了,也寻得太久了,这一刻的放下,是多么的不容易,那十年的冰冷,终究是值得的。
“好看吗?”
扬起衣角,在岑戈面前转出一朵绚烂的花儿,这朵花儿就这样一辈子刻进了岑戈的心里,开放在他的每一寸骨血,一生只为她...
点点头,竟再也说不出一句赞美的话,任何赞美都配不上他的小九。
九卿轻笑着,拉了他去到后山崖,清澈的飘河上悬着一支飘荡的秋千,轻轻飞跃,素白烟紫,惊艳了这秀丽的峡谷。两世为人,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若非有她来自前世的机警记忆,只怕早就是哪户大院人家的童养媳妇,或者会更惨一些。当她拉住岑戈的手,她就知道找到了港湾,护她长大的港湾。可活了两世,都不明白活着的意义,她只能不停地走,不停地寻找,想找到她生命的意义,前一世,父母早亡,亲爱的妹妹也在她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老天让她从那个冰窟中重生,她依旧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只有岑戈,是唯一温暖她的一盏灯。
如今,踏遍了天涯海角,她累了,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岑戈还在,在她身边说句‘累了,就回家’。
秋千随着山谷的风飘荡着,九卿抬头,看着那张从小就仰视着的脸,抬手抚上那分明的棱角,这是她一直想却从来不敢做的事,若不是十年前他毅然为她封了雪山的大门,若不是那一日关上门后一句低低的‘小九’,她肯定还是不敢表露半点对他的心思。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岑戈,等我回玖园,置办我的嫁妆!”
岑戈揽着九卿,柔情似水,声音醇醇
“好。”
就这样简单的依偎,不再言语,不再萧瑟,青山,绿水,烟紫,素白,成就了一副旷古美景。
岑戈翻身上了龙岩,小九回玖园做些安排,他要将这道古门永远封存,一道青色的身影站在冰门前。
“你不再冰冷,丢了你最厉害的锐气,不好。”
青衣回头,是个须发全白的长者。岑戈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冰雪般严寒的冷漠。一声龙吟响起,青竹在握,寒光直刺人心!
“拔剑!”
长者摇头,毫不畏惧岑戈的冰冷,笑道
“我不是来走这趟墓地,我是来接替你守这块墓地的。”
铛地一声,青竹入鞘,岑戈冷冷地朝冰门走去,完全无视了长者的存在。长者伸手拦下了他
“听我说完苏瑾的事,再做决定也不迟。”
苏瑾二字让岑戈脸色瞬间煞白,浑身的戾气溃不成军。
寒风吹散了两人的对话,最终长者全白的须发消失在古门内,独留岑戈颓然地跌坐在雪地上,为什么,为什么要他的小九承担如此之多!为什么~!
岑戈奔跑到冰崖前,嘶声大喊,可回答他的只有一道道被大山阻隔回来的一句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