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业将杨贵通过明姬说出的那两个条件告诉赵光义的时候,赵光义的脸瞬间变得像锅底那么黑。
而杨业又告诉他,杨贵有个未婚妻是大辽的明姬公主的时候,赵光义的脸更黑了。
他现在开始担心了,开始恐惧了。
担心大宋,担心他的皇位,担心他自己的身家性命。
回想起杨贵曾对他说出的那些诅咒,他终于不再抱有期望,甚至应该说是奢望。
没有了杨贵的帮助,大宋该如何面对北方强大的敌人?靠杨业、郭守文这些人吗?
赵广义的目光中渐渐有了一丝明悟,然后,他突然就不恐惧了。
他想到了一个计谋,他想逼杨贵不得不动手,他想逼样贵和辽人两败俱伤,他想保住他的性命,保住他的皇位。
杨业离开皇宫后,赵光义派人传召……王钦。
在文德殿的阴暗处,赵光义和王钦嗅着久散不去的血腥味说着话,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但是当王钦离去的时候,皇宫发出一道圣旨。
圣旨中很明确地指出,杨家要领兵出征抗辽,而且是……所有男丁全部参战。
这道圣旨一传出,百姓们欢呼雀跃……
……
当龙葵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坐在轮椅上的杨贵。
杨贵没有瘸,但是他却坐上了轮椅,自己用木头做的轮椅。
为了能够让自己尽可能的多撑几天,杨贵唯一能做的,就是约束自己的行为,使得天劫不会提前落下。
这时候她才知道,杨贵剩下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要少许多。
她终于知道自己心中一直存在的不安出自于哪里了。
像抓大蝾螈、參孙这种事情,以杨贵的实力,根本就不耗吹灰之力。可为什么杨贵没有自己做反而让她去?
因为杨贵现在无法动手,所以要她去做。
她突然感到五味杂陈,因为这个男人快死了,却还在骗她。
……
天波府。
杨六郎今天不知怎的,从大黄村回来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翻着一本又一本书。
柴郡主以为他魔怔了,想过来安慰他一下,结果刚好这时候杨六郎找到了他想知道的。
书掉到了地上,但是他却恍若不觉。
柴郡主问他话,他也仿佛听不见。
他的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疑问,怎么会?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
一阵凉风吹过,吹得书页飒飒作响,并翻过了带有“姜国”、“龙阳”以及……“龙葵”字眼的那一页。
杨六郎突然感觉很冷,由内而外深入骨髓的冷。
……
“你很了解他吗?”明姬走到龙葵身旁,轻轻的开口问道。
龙葵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院中,停留在躺在轮椅上睡着的杨贵身上,许久,才说道:“你知道吗?我从未见过阿贵睡得如此香甜。”
此刻杨贵正在院中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卡洛斯和徐智则正趴在他的身上,远远地望去,就好像一位父亲和两个儿子在享受着难得的午后时光,很温馨。
“啊?”龙葵许久不答话又突然开口,明姬对此有些反应不过来。
龙葵缓缓地说道:“我曾经以为我很了解他,但是最后我却发现,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了解他。”
明姬看着龙葵,仔细想了想,道:“我也不了解他。”
龙葵笑道:“是不是有种很挫败的感觉?爱一个人却不了解这个人。”
明姬苦涩地点了点头,不仅仅是因为杨贵,也是因为在龙葵面前,她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一样。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尤其是当你喜欢的人是阿贵的时候。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以后不要叫他四郎了,他不喜欢杨四郎这个身份的。”
明姬苦笑道:“可是我不叫他四郎又能叫他什么呢?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叫木易,只是大宋的一名普通的将领。可是后来他战死了,当他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他却变成了杨四郎!杨家的人!呵呵……”
龙葵道:“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叫杨延辉。可是有一天,他对我说不要再叫他杨延辉,要叫他杨贵。那个时候我不懂,可是后来我懂了。他已经摆脱了杨四郎这个身份给他带来的束缚,当他在烽火台下战死的那一刻起,他不再是杨四郎,而是他自己,只是他自己。”
说着说着,明姬和龙葵二女目光对视,明姬却突然笑了。
“我原本以为,你是想给我来个下马威,然后让我离开他。”
“我不会做那么蠢的事情。”龙葵道,“一个聪明的女人,绝不会用阴谋手段来得到一个男人。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不懂;同样,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懂。既然都不懂,又何必做出争风吃醋这种丢脸的事情?而且……”
龙葵的话突然发生了转折,明姬感到有些奇怪,问道:“可是什么?”
“他时间不多了,我不希望在他最后的这段时间,他还要因为我们两个的事情而头疼。”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时间不多了?”
“他快要渡劫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劫是他渡不过的。”
明姬的嘴角抽搐了几下,道:“如果你是在开玩笑的话,那我得说,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龙葵道:“我不会开玩笑,尤其在他的事情上。”
明姬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
翌日。
大黄村再次迎来了两位客人,两位来自天波府的客人。
是杨七郎和杨五郎。
杨七郎在兄弟中年岁最小,也是最有朝气的。所以他对他这位四哥的事情,永远抱有一种乐观的心态。
而且杨七郎也有着比其他人更合适的理由,他和杨桂的接触,比其他杨家人多,不管是三年前还是前不久。
至于杨五郎,赵光义一道圣旨,让在五台山修行的他不得不下山。
而从杨家人口中得知杨贵的事情后,便自告奋勇和杨七郎一起来了。
他想为杨家做些事情,可他注定会失败。
因为他,连村口都进不去。
杨贵为了延长天劫到来的时间,将自己的全部修为尽数收敛了起来,连神识也全收于神识之海不去动用。
杨五郎和杨七郎的到来杨贵原本并不知道,但是龙葵提前感知到了,并告诉了他。因为龙葵……不用渡劫,因此没有收敛修为。
杨贵想了好久,最终让人去把杨七郎带进来,但是杨五郎不行。
因为杨五郎现在是和尚,是出家人。
而杨贵,讨厌出家人。
当杨七郎见到坐在轮椅上的杨贵时,心中着实吃了一惊。他完全想象不到那个坚强的四哥,也会像个文弱书生一样,坐在轮椅上。
“四哥,你……你这是怎么了?”七郎关心道。
杨贵还没有开口,龙葵就替他答道:“阿贵没事,只是现在有些不便行动。”
注意,龙葵说的是“不便行动”而不是“行动不便”,“行动不便”与“不便行动”,一个被动一个主动,这其中的意思可是差远了。
杨七郎自然也是听出了龙葵话中的含义,但他依旧一头雾水,“那……这对四哥没大碍吧?”
“暂时没事。”杨贵道,“直接说出你的目的吧,你这次来总不会是说这些废话吧?”
“奥!”七郎立刻反应了过来,道,“我其实想来问你,昨天说的那两个条件到底是什么意思?四哥,你应该清楚,那两个条件是不可能做到的。”
“其实……昨天我原本是希望你们能反驳我一句的。”
“什么?”杨七郎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杨贵解释道:“第一个条件,让荒营战死的人都复活。你们以为我这是心疼荒营,可你们忘了,当初那一战中,不只是荒营的人死亡殆尽,杨家军也是如此,而且杨家军死的人更多。我以为你们会提起他们,可是你们没有,你们忘了他们,忘了那些跟着你们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
杨七郎的身体突然僵住了,他没想到杨贵给出的解释竟然是这个。
是的,正如杨贵所说,他们都忘了那些杨家军的战士。
当他们得知杨贵这几年一直和荒营的家属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想到过杨家军的战士。
他们忘了。光这么一个理由,就足够他们猛扇自己几个巴掌。
杨七郎的脸色不由得变得苦涩起来。
杨贵继续说道:“而第二个条件,所有的宋人和汉人都上战场。你们以为我这是闹脾气而说的气话,可是当你们这么认为的时候,你们就忘了八个字。”
“哪几个字?”杨七郎立刻问道。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杨贵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杨七郎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这句话从来都不只是一句随口说说的话,而保家卫国也从来都不只是军人的责任。
世人都以为杨家深得民心,可是在我看来,杨家现在不过是空中楼阁,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有多少人在赞扬着杨家,又有多少人加入杨家军与杨家人同生共死?你们想过吗?不过是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你们就为此拼上性命,一群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