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马小乐蒙圈了,彻底地。
大半天,一场绑架,一场凶杀,这对于从警只有两年的他来说,不能不说是对自己的神经巨大的冲击。他知道警察接触的都是社会的黑暗,但黑暗至此是他绝没有想到的。还有就是,这两起案件似乎都与自己的师傅蒋正辉有关,因为报案人的电话都是打给他的。难怪何以钦闻之心生疑窦。
更让他蒙圈的是,女人。
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女人在一天内出现在马小乐的眼前,他的不那么强壮的神经似乎在一瞬间遭到连续的大力倾轧,几乎就要崩溃了,
对于马小乐来说,女人只限于母亲。女人对于他来说就是母亲的面容,那张永远微笑着,但似乎有藏着什么在微笑后面的母亲的脸。当然还有胸。他清楚地记得,母亲去世前晚自己在母亲怀里静谧而酣然地睡去的情景。实际上,很多年来,他都是在目前的怀里睡去的。母亲的胸,对他来说意味着生命的源泉和终结。每当他装睡,极力地体会着那温润而有力的柔软,还有馨香的时候,他就不由地从心底呐喊,让我就此睡去不再醒来。那时,他才十来岁,他能体会的只有恬静和纯美。所以,对于女人,马小乐是从来没有其他的认知的。而母亲自杀以后,他根本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女人。
此时的马小乐,坐在拉着一个女人的警车上。他的精神已经被女人纠结着。因为这个叫赵红霞的女人,虽然出现在谋杀现场,但他见到她的一瞬,感觉她像极了母亲。可是又离母亲那么远。像是因了她的胸,如云般跳荡,又安如磐石。透着无线的力量,足以支撑起世界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在打开警车的门,等待赵红霞上车的时候,他竟然抑制不住地认真地看了一眼,她的胸。不像是母亲的清丽静远,在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一点点也找不到。他不知道这都是为什么,因此他有些愤怒。而大半天来,像是迎面扑进自己精神的女人,就如幻灯般地间歇性地挤入自己的思想。
林琳,夏叶,易聪,还有这个赵红霞。还有在自己看来疯狂地爱着自己师傅蒋正辉的那个艾若。
所以,此时的马小乐一直在蒙圈之中。
赵红霞并不知道马小乐所想,见他没有反应,就次向前去,拍打着副驾驶的座椅,印的驾车的警察很不满地回头瞪了她一眼。但她并没有理会,又用力拍打了两下座椅靠背,“嗨,喊你呢,”她很呛地喊着,见马小乐一脸懵懂地转头看着她,就说,“口香糖,有吗?”
马小乐认真地看着她,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回转来,摸索了一下口袋,掏出一卷口香糖来,递给赵红霞。
赵红霞似乎是没有任何表情地拽过口香糖,从一卷里抽出一片,剥开,正要送进嘴里,下意识地挺住了,“哈,无糖啊,还。”她用了一种很是调侃的口吻说,仅仅是自语。接着,她把那片口香糖塞进嘴里,又把剩余的拍在马小乐的肩上。
马小乐没有回头,“送你了。”他说,语气冷冷的。
赵红霞“嘁”了一声,收回手,乜斜着手里的口香糖,“你有糖尿病啊?无糖?哈。”她继续调侃地说着,但只是语气里含了些有点恶毒的东西。
马小乐并没有接茬,只是把自己的身体朝下秃噜了些,又左右倒腾了一下,似乎是要把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赵红霞瞥了一眼马小乐,鼻子里轻嗤了一下,又看着手里的口香糖,仿佛是因为它有着什么魔力般地吸引着她的眼神。当她再次把眼睛聚焦在包装上大大的“无糖”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顿时暗淡下来,抬眼认真地看着前面副驾驶座位上的马小乐。接着又转向后视镜,那上面的马小乐只有半张脸,但写满的是落寞与冰冷。她收回目光,双手不由搓弄着手里的口香糖,突然张开嘴巴将嘴里的口香糖吐了出来,跟手里的那卷搓在一起,伸手按动车窗按钮,她想打开车窗,但却没能够。她生气地拍打了一下车窗玻璃,顺手把手里的口香糖拍在车窗上。接着有些沮丧地靠在椅背上极力地蜷缩起自己的身子。她开始有些瑟缩,硕大的胸部快速地起伏着。
驾车的警察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望向马小乐。
马小乐与驾车警察对视了一下,有些无动于衷地瞥了一眼后视镜,又一副漠然地望着前方。驾车警察撇了下嘴,回头自顾驾起车来。
赵红霞并没有注意到车上两个警察的眼神和交流,只是瑟缩了一阵,又有些不甘地抬眼望着车窗上的口香糖。那无糖的标志依旧冲着她。她陡然前伸,猛地抓下口香糖,扔在地上,又用脚踏上,用力地搓揉着。
有可以变成无,就像眼前在自己脚下的口香糖,还有多年前自己被潜规则的种种,她想着,身上不由颤了了一下。那么,无,自然也就可以生出有来。上次的坐警车是把她本来有的变成了无,而无,比如说诽谤等等,竟然被她整成了有。那么这次呢?她同样坐在警车里。早先上警车时的淡定顿时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莫名的惶恐。因为,对于冯靖宇来说,她真的是有还是无?她自己知道是说不清楚的,而此时,她要说是枫景苑的女朋友吗?可此前她告诉警察自己是他的负责打扫卫生的钟点工。那一瞬她惊惧起来,所有人都在玩着有变无,无变有的把戏,就连她自己也是。那个副导演,冯靖宇,叫她去喝茶的警察……眼前的这个菜鸟警察呢?她突然像疯了一样拱起身,举手周瑶拍打前座的靠背。
马小乐突然转过头,狠狠地瞪着她,喝到:“你安静点儿!”
赵红霞愕然当场,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菜鸟警察竟然也这么操蛋,举起的手愣在半空,两唇翕动着,眼睛啪啪地眨着。
马小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后视镜中瞥见赵红霞一系列的躁动立刻就生出一股无名的火来,大喊过后,看着赵红霞如此,突然心生了些恻隐,迅疾扭头自顾茫然地看着前方后退着的街景。他心事重重,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一个问号,为什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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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我?”贺鼎新面对坐在对面的何以钦,显然有些不满地说,“你不知道吗?蒋正辉做了十年卧底警察,关系复杂得连我都无法想象。至于为什么几个案件都第一时间找他报案,你还想不到为什么吗?”他轻轻地拍打着桌子,看得出,他是在极力的隐忍着。
“您是说……”何以钦沉吟了一下,抬头说。
“我什么也没说。”贺鼎新显然是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记住了,我这边可以亚历山大。贾根生的案子,严格地说现在还不能说是案子,但是,你一旦出现在新闻发布会现场,就是案子了。你觉得你准备好了吗?”他接着问,语气有些逼迫。
“当然听领导的,特别是调子。”何以钦有些勉强地回答。
贺鼎新猛地靠在椅背上,长吸了一口气,又急俯身盯着何以钦,“你自己呢?”语气很严厉。
何以钦眼睛骨碌地转着,在贺鼎新脸上来回扫视了一圈,“我可以说刚刚发生的凶杀案与贾根生案是有联系的吗?”何以钦软中带硬地问道。
“证据?还是警方推测?”
“同一个非正常报案渠道。”
“蒋正辉?”
“他做过贾根生半年的警事顾问,”何以钦加重语气地说,“我查过档案。”
“你要告诉公众和媒体这些?”
“其他证据会有的,”何以钦心里似乎鼓荡着什么,有些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找出来。”
贺鼎新看着何以钦,眼神里带着探究和鼓励。
“嗯,半年的时间会发生很多事的。”何以钦语意含混地说道。
贺鼎新的手指连续地勾动着,示意何以钦继续。
“俗话说,插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何以钦欲语还休地看着贺鼎新,脸上挂着有些怪异的表情。
贺鼎新面无表情地看着何以钦,但眼睛似乎开始眯缝起来,像是在思考着对方的话语。
“我是说……”何以钦继续解释道。
“别说了,你!”贺鼎新突然瞪大眼睛,近乎断喝,然后又低沉而坚定地说,“你不知道他女儿快死了,他一直在医院?”
“我没说是他做的,但最起码有这种嫌疑。”何以钦显然有些不服气地申辩道,又解释说,“或者是让人联想。”
“你是靠联想办案的?”
“有时候需要。”何以钦似乎强硬了一点,“他曾经放走过毒枭。”他把声音也压得低沉了些。
“他老婆死了,女儿植物人了。自己也受到了处分,你想说什么?”
“问题就在这儿。毒枭至今没有归案不说,他女儿两年多的医药费哪儿来的?”何以钦眨巴着眼睛,眼睛有些翻地望着贺鼎新。
“你是说,蒋正辉是个黑警?”
“不是我说。”
“证据呢?”
“没有。”
“你想干什么?”
“破案。”
“那个案?”
“……”
“你想自毁长城吧”
“没有。”
“没有?”
“是。”
“我知道你表舅是谁。可你记住,这是我的警队。”
“……”
“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吗?”贺鼎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着何以钦的反应,但见何以钦似乎是不卑不亢地看着自己,就锐利地扫了他一眼,加大了声音说,“毫无根据的猜测和打小报告,告黑状的人。”
何以钦怔怔地地看着贺鼎新,脸上皮笑肉不笑地发出一阵“嘿嘿”声。
贺鼎新依旧盯着他。
“您让我说的……”何以钦的声音里透着尴尬。
门突然被推开。
两人望向门口。
蒋正辉赫然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不会敲门啊!”贺鼎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