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苍山,峰峦叠嶂,丘壑纵横,烟云缭绕,整日无终。
依山脚处,有人家倚清竹而户,转眼已过千年。
又一日,红霞不复,不知今日几何,道炊烟袅袅,清香漫溢,方醒已晚天。
偶闻间,山中少声兽吼,些许童音嬉戏。依稀间,断续好似长者之声传斥,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云霞腾落,似浮在山间云端的若小竹屋,渐渐没在夜下。
窗外,往日浩瀚的星河,今夜,半宿无踪。
屋内,一盏清灯摇曳燃着,一位孩童酣睡梦中。在他细小的脖颈上,挂着一枚黑色的石坠。
窗前,男子凝望夜空的目光,深邃而犀利,当天空传来一阵波动,他叹了一声。
“昊哥!”
男子前行的脚步稍稍迟缓,然而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只有沉声道:“我这一生,从未退过。”
轰!轰!轰!
苍穹之上,沉闷的碰撞,犹如春雷鸣空。
星辰破碎。
刹那而已,世间所有平静,轰然崩塌。
倾刻而已,狂风呼啸,山林万兽惊走,整个宇宙都在颤抖。
凡人犹恐惊扰了神明,在不住的磕头祈求宽恕。
“藏头露尾的鼠辈,不堪一击!”
“吼!”
“太昊,你也不过如此。当年雪凰命大,今日连你一并收拾。”天空一声怒吼,铺天的杀意凝作一指,化作雷霆万钧的剑气,誓要将对方斩杀。
“就凭你?聒噪!”一拳轰碎雷霆,男子嘴角轻蔑,欺身迎上一掌拍翻对方。
苍穹之上,伴随着他飘逸的银发迎着风,但有拳影过处,漫天都是血雨。
夜空之中,时而赤焰升腾,时而银光耀舞。
忽然间,电闪雷鸣之中,风翻云涌之际,一条黑色的瀑布,悄无声息的卷向山谷。与此同时,黑暗之中,一张狰狞的面具突兀出现,阴鸷的笑声回荡整片山谷。
“桀桀桀桀!昊帝,想不到你真在渡九世劫。天助我也!”
“黑暗逆流?”男子身上的气势在一瞬之间狂暴到了极点,背负的长刀冲天而起,一指前方道:“即便如此,灭你足够。”
“大言不惭!”
“来吧孩子,多说无益,天下能让老子动刀的人已经不多了,这是你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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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尽初晨,天空露出一缕亮色。
少年自梦中惊醒,顾不得一身冷汗,先掏出家伙撤了泡尿,灭掉身旁的火堆,这才惬意的抓起药材大步流星的往山下赶去。
孟庄是个孤儿,但也有过快乐无忧的日子。
只是八岁那年,养父进山再也没有回来,年仅六岁的妹妹又被一个过路的老道带走,他就过上了以星空做被大地当床的日子。
六年来,一个人孤独的游荡在大山之中。为了生存动过刀,放过血。虎口夺过食,妖虫手下逃过生。
就这样,在大山的磨砺下,人情冷暖的煎熬中。
如今的孟庄,十四岁的年纪,七尺的身高。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如寒星点缀。满头乌黑的长发披肩,清隽的脸如削似篆,若不是那一身古铜的肤色,十足的翩翩公子。
和大多数人一样,在这武者为尊的世界里,他也有梦想。后天一早,便是听风阁正式考核的日子。为了这一天,他已等的太久。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办。
报恩!
时间仿佛回到过去……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清晨的天空飘着鹅毛大雪,远处的松披披上银蓑,大地没有碧色,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行人寥寥的街上,一位半大的孩童,迎着刺骨的寒风,迈着瑟瑟发抖的小腿走在路上。
他的衣裳单薄,遮不完手臂。僵硬的小脸,面色饥黄。
渐渐的,孩子佝偻的身子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清澈的眼睛渐渐变得沉重。
就这么死了吗?
我还没长大呢!
谁来救救我?
可看着周围那些人眼中的冷漠,孩子心中绝望了,充满了不甘。
就在这时,一位挎着药箱经过的老人,抱起了他。
几天之后,孩子痊愈向老人拜谢辞行。
一番挽留,见他去意已决,老人只好拿出了一些银钱,一本书,郑重的道:“一些银钱,微不足道,一本书,可教生存,孩子,务必收下。”
一开始,孩子并不打算接受对方的赠赐。不过一番犹豫,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种。
孟庄永远都不会忘记,当他带着《天魂本草经》离去之时,老人脸上流露出的不舍痕迹。
多么善良的老人啊,怎么就病了。
清河镇,当孟庄越过十几里的山路到达市集。喧嚣,才刚刚开始。
早起的包子铺老板吆喝着狗不理窝头。铁匠铺中,烙铁腥红的炉前,客人高举新剑。屠夫起晚了些,野狗门前叫声不耐。酒馆飘出的醇香,谗涎着囊中羞涩的老汉。舞姬茶楼的媚笑,骤停了早读的书生。
清河镇不大,从南走到北,一路风景,眨眼都不到。
孟庄扛着一捆药材站在梁家药铺门口,药铺如今的掌柜就是那位老人的儿子。眼看有客临门,年轻掌柜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脸上强装着笑迎了出来。
“药材成色不错,就是年份……咦!”年轻的掌柜眼力不错,突然,向来稳健的他,激动的不知所措。眼前一根指粗的黑色藤蔓,入手冰凉。
“续……续……续魂藤?”
“咦!人呢?”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店里门外,哪还有客人的影子。
“父亲!父亲……”拾起地上的《天魂本草经》,年轻的掌柜泪流满面,再也顾不得其它,三步当作两步走,冲向了后堂。
站在街头,听着身后隐约的狂笑,孟庄回头看了一眼,也笑了。
……
在清河镇的最北边,有着一块荒凉的空地,不同于往日,今天难得的热闹。
经过半年的筛选,清河镇最终有四十二位少年通过了审核,可以参加后天的测试。
只要过了后天的考核,便是一名真正的听风阁弟子。
今天,大家安静的盘坐在空地之中,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错漏掉前方之人所说的每一个字。
说话之人名叫莫冲霄,年纪不大,却是此番听风阁在清河镇挑选门徒的弟子。
“……世间万物,无不有灵。
鲜花、朽木、顽石、那山那水……然有魂者,如浪淘沙……
人有灵魂,先天之精,父母所孕,聚气而生……然有神魂者,如海捞针……
神魂者,非天资,非悟性,纵泛泛,天之眷顾。所以,谓之天魂。
天魂者,勤勉其一,悟性其二,天资其三。得三其一者,超凡;得三其二者,惊世;三者齐聚,凌绝于天……”
和其它少年一样,孟庄安静的融在人群当中,静静的聆听。不过听到对方说出‘天之眷顾’时,浑身不由一震,心神变得恍惚起来。
后天的考核,我会有天魂吗?
生平第一次,孟庄对于未知出现了一丝恐惧。不过很快,他涣散的目光再度凝聚。
没有天魂,没有天魂,那又怎样!就算浪迹红尘,也要混它个风生水起。
孟庄脸上的变化虽然短暂,却完全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眼看少年心不在焉,莫冲霄隐晦的看了一眼天色,继续讲道:“听风阁,弟子无数,外门三千……”
莫冲霄来到清河镇已经半年,平日里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在这地处边荒,物匮人乏的地方,少有人能入得他的眼,孟庄是其中的一个。
无关其它,只因执着,又或者可以这样说,一切都是为了好奇。
在莫冲霄的眼中,孟庄一个有趣的少年。
每逢初一,他都会揣着一把杀猪刀,背着一杆长枪在天黑之后埋伏在王员外家的附近,风雨无阻。
寻仇?
一开始,怀抱好奇的莫冲霄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然而,他失望了。半年下来,这小子什么都没干,每一次都会在天亮之前选择离开。
劫色?
这个念头才在脑中升起,便连他都觉得好笑。王员外家没有女儿,唯一的一个雌性,是对方痴肥的老婆,想想都让人恶寒。
劫财?
对方每月进山得来的收入,足够养活一户普通的三口之家。
实在想不通,有的时候,远远的看着黑暗中那道悠然的身影,莫冲霄都忍不住想冲过去问:小子,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今天又是初一,可明天就要出发了,这小子会去吗?隐隐的,莫冲霄竟然有些期待起来。
天,渐渐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