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镇病伸手抹去嘴角的血，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苍白的手，“昆仑射日术，从不见生还！想不到我许镇病还活着。”
“哎，你当然活着啦，阎王要你三更死，也得二更先问问我师父。”这话得有过狂妄。小雀儿勾着头，瞧见他嘴角牙缝中血迹，忍不住捂住鼻子，从怀中取出一块丝巾递给他，“呀，脏死啦，给你。”。
许镇病抬头，嘴角绽开一丝笑意。接过她递来的丝巾，小心翼翼擦去手上、嘴上的血迹。
“哎，你笑什么？”小雀儿虽嫌他污秽，但这是他救回来的人，此时见他醒来，两眼看得仔细。这人醒来后对着自己傻笑，不是有所图，就是脑子进水。她有些懊悔，又有些揪心，反正整个人有些乱七八糟。想到他有所图，身子不由自主退后了些。
许镇病见她眼珠转动神思飘忽，嘴角笑意更大，嘶哑着说道，“呵呵呵，小妹妹，怕什么，我现在就是一废人呢，一只蚂蚁也能把我咬死。其实我笑啊，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上次我像这样醒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仙人般的美人儿勾着头望我，她的眼睛眨呀眨的，哈哈哈，你知道，上天待我，好像也不薄。”
“呸，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小雀儿也不知哪里来的郁闷气，伸手扯过他手中的丝巾，转到秦瑜蔓的身旁。
她一移开身子，许镇病眼睛一缩，心不由颤动。方才醒来，映入眼帘的，全是小雀儿娇艳如花的别致模样，但，耳中，分明传来三个呼吸声，这告诉他，此处，除眼中的少女外，还有另外两人。
许镇病惊诧，因为屋子中还有两个男子，卫无忌、王安之。老者目光炯炯一瞬不瞬望着他，中和平正、无声无息，似与这屋子融在一处；中年男子却手背在后，皱起眉头望着庭院外一方天空，仿佛他分明就不存在。
许镇病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王安之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许镇病啊一声叫，知道遇见了高人，慌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卫无忌融入一方的修为，他曾在银发老人的身上感受过，然而，似王安之随随便便一站，分不清是天地融入了他，还是他本就是天地。
只是他从来没见也没听过的，人，总对未知充满敬意和恐惧。
“在下柳林许镇病，多谢前辈活命之恩。”
小雀儿见他突然站了起来，也不知怎的，蓦然出现在他身旁，一只柔柔的手，轻轻扶在他手腕上。
世间最奇妙的，就是一眸，似曾相识，你心我心。
许镇病眼露感谢，低沉着嗓子，温和的说道，“没事，别怕！”但为什么要说别怕，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似乎，小雀儿在他眼中楚楚可怜，就应该保护。
“柳林，嗯，老大，你知道是哪里吗？”王安之问。
卫无忌眉头微皱，手抚在胡须上沉思片刻，“弟子孤陋寡闻，确实不知柳林在何处。但他既然自称柳林许镇病，想来柳林在他眼中必是了不起的地方，而且，许镇病，必定是柳林赫赫有名的人物。”
“嗯，不错。”王安之点头。
“弟子曾遥遥随在四弟二子身后，见他向西退去，路过一崇山峻岭，其间有一小城，颇是繁华，商旅不绝、穿梭往来，稻田千里、野鸭嘎嘎，就弟子所知陈氏王国，恐怕只余此处能让人增添些自豪。但世间桃花源影踪灭迹，奇人雅士寓居山野，弟子也不全知晓。只不知，会不会是这里？”卫无忌灼灼目光盯着许镇病。
他虽是说桃花源林，但看向许镇病的眼睛颇为笃定。
许镇病心中大骇。柳林城因其小，况且是杨卫明和自己等人新建并取的名字，老人不知道，本不足为奇。事实上，眼前老人，分明不知道世间有柳林城，但他仅凭一句“柳林许镇病”便能推出自己来历方位，可见世间万事万物，山川走势，人烟痕迹，早就包容在他心中。
许镇病恭恭敬敬的说道，“前辈说的不错，柳林城确实在西方群山峻岭之中，与二公子相隔不远。”
“老大，看来你们在书院里待的时间太久了，万物皆在变，不变者，腐蚀熏臭。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过些天，你得安排安排。”
“是，弟子这就安排师弟师妹们外出游学。”
“老四是你什么人？”王安之望着许镇病。
许镇病一愣，双眼睁大，不知其言。
“哦，这倒是我忘了，你与陈氏王朝什么关系？”
许镇病低着头，内心波涛翻涌，王安之口中的老四分明是陈氏王朝的重要人物，偏偏自己，恨透陈氏王朝，因为就是这王朝软弱，使得他自小无家可归、颠沛流离，过着朝不保夕，与猪狗同命。
眼前救了自己性命的老人，直呼陈氏王朝重要人物为老四，可见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敌人的朋友还是敌人。
救命之恩、十余年仇视之敌，一时间，许镇病竟然无言。况且，卫无忌多智近妖，倘若自己说谎胡言，又怎么能糊弄过去。
“怎么，你不想说？”王安之平平谈谈，但，屋子中却仿佛有万千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许镇病抹去额头汗珠，突然昂首挺胸抬起头来大声说道，“我与陈氏王朝没什么关系，倘若有，也全是仇恨。”
“哦，这倒有些意思？”王安之似笑非笑，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
“也没什么意思，是他让我从小无依无靠，从小与狮虎搏斗、与饿狼争尸，与长虫周旋，与猎鹰搏击。”许镇病坚毅的眼中，闪烁不平凡的过往。
“嗯”中年男子有些诧异，“那又怎样？”
“也不怎样，男子汉大丈夫，岂寄希望于别人施舍，我与他陈氏大仇，何尝不是我之羸弱可欺。只是，我想不通，倘若不能保国安民，这所谓陈氏王朝，又要来何用？”
王安之眼露奇光，“好，说的好，孺子可教。我早就和老四说过，天下乃万万人的天下，不可一意孤行，偏偏他自小以拯救天下人为己任，身为王者，甘苦自知。一个人把自己压的太死太苦，如何？现在还不是落得个不知民心、不解民意残暴之辈。”
许镇病疑惑，“拯救天下人为己任，把自己压的太死太苦？”
“怎么，你不相信，也对，站在高处，风景自然无限，可风雨也更加彭拜。你本就是他欲唤醒的种子，以他脾性，又怎会让你知道。”
“种子”，许镇病脑袋中闪现十七具尸体的少年、咚咚跳动的心脏、幽幽碧水中的大树、邪恶的孤岛，似乎隐约摸着些脉络。
可这些，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假若没有关系，他又为何隐约有些疑惑。倘若没有看见金色小刀、尸体少年，他许镇病恨意满满理所当然。然而，自以为的事实就是事实？眼见亲历一定是真？
何为真？何为假？一时间，他竟然有些糊涂。
铮铮铮，突然三声琴音传来，只见一白衣男子手抱古琴凌空飘飘而来。
“十三，什么事如此慌张？”卫无忌说道。
“师傅，大师兄，我和几位师弟原本想趁着最后晚霞，自得其乐一番。可方一出门，书院外来了一个道士，桀桀阴笑，好不吵人。偏他又不显出身来，残影飘飘忽忽，师弟自知不是他对手，便好言请他入院。但他不理，只在院门口画下一屏障，阻碍我们出去。师弟们才要发怒，突然三师姐传声我们，让来问大师兄，老不要教训教训他。”
“师傅，这人本事不弱，还请师傅定夺。”卫无忌躬身说道。
“定夺，定夺个屁，破了人家烂弓箭，人家自然要找上门来，老大，你去看看，让婉儿收着点，她脾气狂暴起来，老子也没办法。”
卫无忌大张着嘴，江婉清温温柔柔如大家闺秀，怎么和狂暴扯上关系？什么时候，师傅也说起了脏话，看来，三妹确实了得。
“我和老道的棋还没下完，你教教这小子，老四的事也就是你的事。”众人的耳中传来他声音的时候，王安之身子早遥遥无踪。
“走吧，去看看。”
“师兄，他呢。”小雀儿搀着许镇病问道。
“哦，你扶着他，一起去见识一下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