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这矮蹾子就是那嗜钱如命的天魁?”
重虞的声音从一片灰雪烟雾中传出,虽是不见得能盖过法器所产生的爆炸声,但任谁都能听得出说话者真气充盈,并没有受伤。
妙法文殊二人面色一惊,那天魁更是眼珠子一瞪,气得连连跺脚道:“妖……妖女莫要装神弄鬼,道爷不信你毫发未伤!”
“呵、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罢,重虞从雪粉烟岚中徐徐步出,身影渐显间,身上衣物竟未有丝毫破损之处,待得完全脱离烟尘,对面三人这才发觉到何止是并未破损,那全身上下从头到脚竟是不染纤尘。
细瞧之,这才发现另有一道将显未显,淡如虚影,形如蛋壳般的护体真气萦绕于身。
此时天魁道人的两眼已眯成了豆状,恨恨地道:“妖女实在有些皮实,看来道爷我今次要大出血了。”
说着,从怀中缓缓掏出一物,脸上神情大有肉痛之色。
此物长不及七寸,宽不过两寸,细身窄腰形似直尺,质地非金非玉,色泽黝黑,让人猜不透到底是何用处。不过对面的重虞还是一眼就将它认了出来。
“监天尺。你这老道果然有些门道,这么老的东西你是从哪里挖出来的?什么时候真该去你那金银阁中走上一遭。”
天魁面上肥肉下意识抖上三抖,却仍是笑道:“哈哈哈,道爷那金银阁中莫说这监天尺,其内宝贝多如繁星,囊括三界!这身上也正巧带了几件。你若想要些东西倒也可以,只要乖乖听道爷的话便送些个,与你把玩把玩。”
重虞望着他,忽就手拈兰指,倚唇轻笑,话语声更是显得分外娇媚道:“如此,那我这就过来咯。”
这一语过罢,三人心中警兆顿生,见着重虞一步踏出,当下各自运功戒备,均料这妖女下一步定是飞身而来,杀招百出!
可谁知,重虞右脚轻迈之际,忽然横身一跃,一步点上平台边缘,竟在三人惊愣之际,欺入光柱之中。
“她这是做什么?难道这妖女不知那光柱中的能量会将它化为飞灰?”
此念头仅是在三人脑海中停留一瞬,就见光柱中一道黑影冲出了光柱。
可以看到,黑影身上虽自闪烁着零星数点白焰,可甫一冲出光幕不远,那白焰即刻熄灭,而黑影的腋下似还夹带着个人。
天魁不用细瞧,就已猜到了是谁,心下微一犹豫已起了护短之念,谁知这一身肥膘刚拦在文殊和妙法二人,一柄剑光已鞥然而去,远去的同时,一声暴喝也已掠过了耳畔:“妖女休走!!”
“不好,是天机师兄来了,怪不得那妖女要跑!”
这念头在天魁心中一闪而过,就见那柄幽兰剑身忽而一分二,二作四,四变八,阴阳衍化,道生无穷,三息过分已分作万点寒光,犹如一道匹练的长虹般直追而去!
这去势如电,前一刻还在身后数丈之遥,下一秒就要衔尾而击,谁知就在毫厘之间,半空中却又突兀地多出一面硕大的“铁板”挡在了万点寒芒之前!
众人稍一愣神,误以为那万点寒芒便要直愣愣地钉在这铁板上时,却见那长虹的剑首于间不容发之际,陡然急速一扭,竟带头绕过了铁板,再度向着山下云海中追去,可也就是这短短一刹那的延误,前方黑影倒也借此猛地拉开了十数丈的距离,足见二者当真势如奔雷,快若闪电,于一分一厘中,都有生死立转的可能。
“师兄!快快收剑,人命关天!那小子还被妖女抓着呢。”
这时一脸肃然的天机道人右手携着剑鞘而来,一听天魁此言略一犹豫,冷哼一声,极不情愿地道了声:“摄!”
一字过罢,前一刻还穷追不舍的剑群立刻倒飞而回,万点寒芒纷纷收束入鞘,犹如群鸟归巢好不壮观,直到最后一柄归来后,才猛然听到‘铿锵’一声实打实的还鞘声。
这万柄飞剑归入鞘中原本实难想象,可若是昆仑派的剑仙之术——归元剑诀,加之三宝之一七星镇岳的话倒也不难做到。
方才看似虚虚实实的万柄飞剑,其实是天机长老将真气传至七星镇岳,又由镇岳飞剑将真气幻出剑气,剑气凝为实质才有之前此等万剑追击的震撼场面。
此剑术说来简单,做若天机长老本身无瀚海的真气支撑,怕是凝出十来把之后便要力竭而止,更遑论驱动其追敌索命了。
在场的四人皆知此事,看着天机面色有些惨白,一旁文殊不禁有些担心道:“师兄还是赶快坐下调息,归元剑诀本就极耗真气,加之要让这七星镇岳出鞘,怕是…”
天机伸手打住文殊的话语,对着天魁沉着脸道:“师弟,你可知方才那妖女自投天玑峰阵眼中该是多好的机会?可你这么一挡再要杀她却也难了。”
天魁眼骨碌一转,得了便宜还卖乖地道:“多谢师兄手下留情,未伤那小子性命。”
天机道:“哼,诸般祸因由他而起!正如天相所说,这小子与那妖女交情匪浅,而方才那妖女也竟为他孤身犯险,种种迹象表明,这小子或许一早潜入山中便是想伺机搭救妖女!那妖猿现身说不定就是他的杜撰!更有可能是同谋!天璇峰后山数名弟子的葬身于甬道之内也与他有莫大牵连,这般一想方才不除当真后患无穷!”
天魁笑眯眯道:“师兄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不这么想,若是认定了那小子与妖物有所勾结,就算师弟用这监天尺挡上一挡也是全无用处,可对?”
“哼!”
天机长老被天魁戳中了心思,冷哼一声再不说话,一旁文殊适时出言道:“此次重虞得以脱困必遁入妖界休养,一旦恢复鼎盛实力怕会卷土重来,我们可要……?”
见文殊犹豫,天机长老道:“文殊,你即刻飞鸽传书,不、还是亲自动身一趟去告知太素坊坊主卓于晴,神霄派掌门褚玉真人,千叶谷谷主夜长生,就说罗睺已显,速速来派相商。”
见文殊点头答应,天机又瞧向了妙法道:“师妹,我们七人之中那即醉小师弟此刻不知所踪,而师尊正一真人不在山中亦不知何时归来,所以现下就属你功力术法为最。我这就将本派至宝七星镇岳交予师妹你使用,密切注意禁地周遭动静。”
妙法接过七星镇岳,略一点头,那天魁道人见着妙法素手上的七星镇岳,有些眼馋道:“虽说这镇岳师妹拿着固然不错,不过巡山看守这种事道爷我最在行,师兄你看不如……”
天机微微摇头,截道:“为兄另有要事吩咐师弟来办,其一,你立刻将门下弟子派出沿途广发昆仑贴,就说敝派决定在五个月后举行三十三年一度的品仙大典,届时欢迎武林群豪前来派中参加,观摩,若在会中能一展拳脚胜出者,更有机会获得敝派馈赠的宝物,这其二……”
天魁不待天机说完便小声嘀咕道:“切、那还不是从我的金银阁里拿?”
天机耳尖,听着这话脸色顿时一沉,刚要发作就见天魁立马笑眯眯道:“师兄可是要借群豪之力来拖住妖界大军?”
天机道:“不错,三百年前一战后,我昆仑派早已不如往昔,其他修仙门派亦然。更有门派人丁凋零,几以灭门。其武学心法早已佚失于武林之中。是以,这武林中不乏诸多后起之秀,其武功心法虽大多以外功残卷为主,但是也有幸得到善本抄本,传至后代,后代又在此基础上增补改善将其中内家武艺修到极致者不计其数,若将这一类人聚集,其力量端不可小觑,对付一些小妖自也绰绰有余。”
那文殊插言道:“既如此,那为何不联络朝廷?据说叶天朔内外兼修,不论是手中大军还是自身武艺皆可为当下中坚力量。更何况以往那叶氏一脉也曾与我们有过约定。”
天机脸色凝重道:“今非昔比,一纸空文能做什么?那叶氏贵为人间帝王,维护帝权私欲才是重中之重,与我派道义并不相符,可谓立场相对,是以,就算请了未必会来。”
文殊道:“可是…”
天魁抖着腮帮赘肉,截道:“文殊老弟不用担心,据闻那太素坊坊主卓于晴以被册封为玄真公主,此次邀请太素坊前来,换言之即是通知朝廷此事,若是他叶家有心定会派人前来,若是无心呢,嘿嘿,倒也不会坏了两家表面上的和气,更不会令我大昆仑蒙羞,你看咱们师兄做事就是这般滴水不漏!”
说道此处,天机重重叹了气,却也未反驳天魁这般调侃的语气。少时,又听他道:“此次下山,你还需要记得让弟子找寻那气虚和财仁的下落,不要等到云踪派莫氏夫妇前来,咱们交不出人,届时横添麻烦,令我正派内部暗生龃龉。”
天魁正色道:“师兄但可宽心,那两人下山的当日,我已派色离等人追寻,相信不日便有眉目。”
“嗯、如此最好不过……”
天魁的话语令人稍稍安心,但天机等人仍是显得忧心忡忡,也就没有人注意到那被重虞泄愤般打入石墙,上刻“剑胆琴心”四字的盈白道剑了。
彼时,山岚渐伏、光幕尽敛。
待得护山阵法甫一收去,青空云海之上,初阳立显光芒万丈,照得那丛山银峰素雪、处处淡抹金辉,瞧起来一派祥和。而缓缓律动的云海之下则又是一番暗流涌动。
翌日,一行白鸽从昆仑山方向四散飞出,分群而去。唯独有这么一只白鸽却是离群俯冲云海之下,向着昆仑山麓下一处郊外飞来。
此时正值仲夏,此地杂草蓁莽丛生,中有一荒祠颓立。那白鸽临于危墙之上,甫一落脚便被一石子正中心脏栽入地面。
少时,只见墙根下一灰袍男子慢吞吞地伸出右手抓起白鸽拆下脚环上的书信,略微看了看,眉头一挑,嘴角微微上翘,随后便将白鸽拔羽剥皮,开膛破肚,尽作了腹中的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