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凌直到那男人的身体化成血水,才想起来,她随身带了数十种有巨毒的暗器,怎么非得要化骨钉?
洛离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那男人的身体在自己眼前成了一滩黑黑的血渍,直到梁思凌力气耗尽晕倒过去,方才记得自己身在何方。
鬼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叫他小东西,鬼以前才认识他?
他能够那么配合那个男人,不过是想唱一出戏罢,戏里戏外,假假真真,如此而已。
至于那个绘了彩凤的孩子,洛离看一眼,忽然自身上将外套扯下盖在他身上,然后背起已失去意识的梁思凌转过身子沿着来时的路折回客栈。
梁思凌其实很轻,他背着她几乎没有太大的感觉。她先前只用根锦带将头发束着,方才不知怎么散了,她的发丝垂下来,与他的缠在一处。洛离走的很慢,那些发丝仍是不听话地缠着,甚至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甩来甩去……
歌儿!
歌儿!
似梦非梦的呼唤,时而远在天边,时而又近在眼前,时而是小孩子脆生生的声音,时而是男子清净干净带点缥缈的浅吟。
梁思凌不知道那是在叫谁,她想甩开,却怎么都甩不开,心口绞痛,像是刀子在扎般。
“梁兄!”梦中的声音,让她觉得像是鬼魅缠身,惊醒时,正对上洛离忧心匆匆的眼,“你做恶梦了!”
梁思凌眼珠打个圈,“我睡了多久?”
洛离指指窗外的黑夜,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呵欠,“昨儿你晕了,一直就睡到现在!都吓死我了!”
窗外,一片灯火隐去万家喜忧,窗内,烛火正旺,火光之下,他慵懒地起身,“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梁思凌看着他离去,半天不曾动一下,被子里的手冰得厉害,浑身形同被抽了骨般难受。
歌儿?歌儿!
她的记忆里,明明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那样轻浅的声音,何以刀子一样扎得她心口疼。
洛离离去片刻,端了碗稀粥上来,“梁兄啊,你身子太虚弱了,得好好调养啊,这粥文风熬了两个时辰,偿偿!”
一碗熬两个时辰的粥!
梁思凌无语,那个木头人她大概是得罪得彻底了。
胸口的伤,几日修养竟然还能那么轻易复发,北棠安是神医,开的方子应该比一般人来得更快,何以……
洛离应该是又守了她一夜,神情十分憔悴,照顾她喝了粥吃了药后便回房休息了。
梁思凌直到这时才认真梳理最近几日发生的事,遭遇杀手是在秦城城门外不远的地方,那里是个偏僻之地,平时很少人会选择通过的地方。如果没有事先知道路线,那两人没理由能够将地间地点把握得如此分毫不差。
相信么?
梁思凌咬着嘴唇,目光似有似无地离自己不远的桌上那团烛火,用力地呼吸,半响,方觉舒爽。
洛离虽然胆小,却宁可自己面对那个断袖男子让她离开,她想,她是相信他的!
那么……
为什么会遇到同行?
是杀她的,还是杀洛离的?
于这一点,她不敢冒然下定论。然那两人绝非普通杀手,出招即是死招,她放出的暗器全不躲闪,能够做到这两点的除非是长年训练的死士,或者,军士。
若是死士倒也罢了,若是军士!梁思凌本已松开的双唇再次咬在一处,难道与她的身份有关?
梁思凌有些担忧,无论如何,那两个人的出现都有着无法解释的理由。
事情一点一点地绕,最终还是绕到北棠安这个名字上来。
而让她头疼的是,北棠安不仅是闻名南国的神医,更是南国现任皇帝苍云启的义女,据说皇帝待她比待亲女儿还要好,这样的身份已是敏感,如今她有伤在身,要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取了她性命实在难比登天。
一浪未尽,又掀一浪,一浪更胜一浪高。
两日后,天启1136年三月二十二,梁思凌把这个日子称为黄金纪念日,很多年后仍保持着在这一天的夜晚饮上一壶桂花酿的习惯。
只因为,这个日子里,江湖人人传之色变闻之而逃的无生阁最有名的杀手血凤凰,竟然因为一枚假的凤凰令,而被人扼住的喉咙。
倘若对方计划周详也就罢了,偏偏她竟着了活死人的道。只为了想看一个活的好好的人的死因,就被人给抓了。
莫北风南访一事自公开之后已是闹得沸沸扬扬,加上他与天启皇朝藏宝图凤凰决之间的诸多关系,让他的此次南访变得极其微妙。
关于血凤凰,江湖中人个个恨之入骨却也难寻其踪。他欲杀北国战神莫北风的消息,几乎一夜间传遍云陆大地。若是血凤凰当真得手,以莫北风在北国无可替代的位置,倘若他遇害,有人心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让云陆大地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点起战火。
南国朝庭忌于其名,百万重金悬赏血凤凰人头。百万赏金再加上一张藏宝图的诱惑,让秦城数日内人满为患。
在这种时刻,血凤凰竟然还搞出庄案子,实在是……
凶案发生在秦城通来客栈,位置一般,客栈一般,平时经营惨淡。近日客满,住的也大都是些江湖人。
死者是名女子,着红衣,红鞋,腰间系着条青绿的腰带,上绣南疆红英教标志:金色曼陀罗。尸体旁放着一枚血迹未干的凤凰玉佩,那是血凤凰的标志,凤凰令。
红英教本是南疆秘教,世人只知教中人皆女子,着红衣,轻功了得,教主有通神之能,可与天对话,可知古今未来。她们不与人结怨,也从更不涉江湖事。
如今突然出现秦城,已是一大怪事,还有人命丧血凤凰之手……莫不是红英教也想要那百万赏金,被血凤凰杀鸡吓猴?
众人议论纷纷,偏说不出个所以然,愁得秦城知府刘厚连声叹息,双眉皱成一团,活脱脱一副被人逼迫有天大冤屈的模样。
“没有动机,没有目击者,没人知道她是谁,这等无头案……好好的秦城偏搞得人心惶惶,只怕是要出事啊。”刘厚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他身边,一个精瘦的仵作一脸不可思议地陪着叹息,“这可奇了,大人,属下查了半天,当直看不出她到底是怎么死的……那些血怕不是她的!”
语罢,伸手自死者身下大滩未干的血渍上拭起一点放在鼻间嗅嗅,“血迹未干,可是这女子身上竟连伤口都找不出,实在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梁思凌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一眨不眨地盯着红衣女子身边的东西面色难看之至,什么人竟敢借她的名义杀人……
刚到秦城便遇杀手,现在竟出了假借她名义杀人的事……
官兵在房中搜出写了大堆古怪文字的竹简残片,现场因被人刻意布置过,也没什么有用的发现,于是刘厚依程序将其立案后令人将尸体走清理一番现场后便带人离开了,因凶手乃是血凤凰。他连通辑令也懒得发,要是有人能抓得住他(她),秦城怎会出这么多乱子?
用她的名义在她眼皮底下杀人,她毫无察觉,实在有损杀手的名声……
梁思凌悄悄跟着抬尸的人,一路尾随自弃尸的乱葬岗。她很仔细地检查了红衣女子的身体,除了没有活人的特征,确实找不任何死因。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什么时候连查个死因,都查不出来!
梁思凌有种背脊生寒的错觉,再瞧那具女子的尸身,竟然……动了?
乱葬岗本是极阴之地,四周树木繁茂,大白天的全无半分暖意,只有时尔细微的怪嚎,还算得有活物。
这样的气氛,很容易让人心生惧怕之意,纵是不信鬼神之说……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