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离看着梁思凌紧闭的双眸,生生将心口腥咸压下。
****之术不止是以心中意念为引,更会蚕食人的心志血脉,三日,能让人成为傀儡枯骨。她昏睡两日,若非最后一刻他强行用异魂香的引魂之力将她带出,她已是一具白骨了。
异魂香靠的是心心相息,然强行异魂……洛离直起身半响,道,“小婷醒了,那我得先去睡会儿!那异魂香闻了,感觉好累。”
转身之际,他擦掉了嘴角淡淡的血渍。强行异魂,血脉逆行,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
开门的时候手指轻颤,他险些倒下去,回头去看梁思凌,依旧闭着眼闷闷的样子,心头一狠,“对了,那个真的梁家少爷失踪了,现在人也没找到,不知道死活?”
梁思南那一夜相伴,她竟连命都敢舍。
洛离心中,莫名地难受。
紧闭的双眸一下子睁大,洛离却已出了房门。
不知道死活?
梁思凌脑子里只觉有什么东西炸开,阿晴那张倾城的脸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神祭!
为什么他与会绝音教扯上关系?那样一个神秘的教派,无端的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南国已是怪事,何以就出现在万庄宝他与北棠安订亲的日子?还有那些满天飞扬的血色桃花,为什么没有人发现不寻常之处?
阿晴死前……唔,梁思凌拧眉,没有做出与****有关系的任何动作?那些人是被人烧死的!
哥哥……
思及此,她突然被人狠狠朝心脏锤了一下般软在床上。
当华云庭看到梁思凌没有半分生气地双眸时,脚下的步子不由地放慢,“小婷姑娘,可是在担心梁大公子?”
梁思凌毫无反应,双眼无焦聚地看着床幔,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华云庭不恼,坐在屋子中间,“姑娘可放心,方才西门教主差人送信来了,他已平安回了梁家!”
梁思凌总算眨了眨眼,平安回了梁家?那就是说他没事?
啊!
“王爷!”梁思凌因了那句话,最终有了反应,意识到跟自己说话的是谁后,有些尴尬地起身,“方才失礼了。”
“无妨,你即是西门教主的朋友,自然也算是我的朋友,不需客气!”华云庭看着她,淡淡地摇头,“我听说你西门教主似乎与姑娘交情不错?”
不错?
她错愕,若是不错,就不会几乎要了她的命了。
“对了,棠妹说谢谢你,若非你识破阿晴面目,她只怕会丧命其手中。”淡然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却以暗含了几乎戒备。
“我什么都没做,何来谢字一说。”反应过来华云庭说的是谁,梁思凌方摇了摇头,“王爷可查出万宝庄放火之人的目的了?”
素白的身子一僵,华云庭的嘴角便扬起一抹浅笑,“都是些死士,还没过堂便咬舌自尽,着实让人头疼,不提也罢。我到是好奇,姑娘与阿离的关系……你可知他为了求异魂香……”
还没说完,门外已响起一阵闷咳,“王爷,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华云庭听了文风的话,脸色顿时一沉,“好!”
自打见到梁思凌的第一眼,华云庭就不喜欢她。得知她不顾北棠安之危在她尚在阿晴手中时刺了她腿一剑,他便知道,这个女子非一般人,如今阿离为了救她,连走火入魔都不顾了?
吱呀……
洛离的房门一开,华云庭的眉立即拧在一处,急火攻心之下,语气也提高不少,“阿离你怎么这么冲动?异魂香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么强使引魂之力,稍有不慎就会血脉逆行而死,你明知道……你……”
意识迷离的洛离听见他的声音,将眼睛撑开一条缝,有气无力的嗓音却带着半分调笑,“王爷说笑了,不过是支异魂香,怎的这般小气,以后我让文风去偷个十支八支的,全给你如何?”
让文风那样一等一的高手去便几只香?华云庭情知洛离在开玩笑,仍旧免不得一番假怒,“好!十支异魂香,一言为定。”
说罢,一只探住他脉搏,良久,目露恨意,“阿离,你若真是不要命,也该想想棠安,她对你恨意未消,你若出了事……她……要如何走下去!”
洛离脉相混乱不堪,真气乱蹿,且伴有短暂的停顿,显然是受了重伤。
“王爷过虑了,我如今……咳……不是好好的嘛!”洛离睁开的眼睛支撑不住,合在一起,华云庭的话如一记闷棍,敲在他身。一口血含不住,瞬间喷涌而出。
黑色的血液,喷在被褥上,竟然看不出太深的痕迹,好像那不是血,只是一滩不慎沾上的墨迹。
华云庭一见,淡然如风的脸却盛满惊恐,他中毒了!手中一道疾风将洛离的身体弹起,他再不敢分心,将所有真气凝于指间,一点一点传入洛离体内。
窗外,蓝天白云,对于房间里的一切,没有半分或喜或怒。
梁思凌捂着嘴倚在墙角,不敢发出声音,透过窗口的缝隙看着洛离的身体悬空,被一团淡淡的光晕包裹,只觉闷得慌。却不知,远处,有人看着她,握剑的手几欲控制不住。
如果不是刚才见华云庭神色变得太快,她不会跟过来,若不跟过来,便不会听到华云庭的话了。那个胆子小到针尖大小的男人,竟然为了她而点异魂香入幻境,为什么?
不论如何,总算也撑到了四月初一,洛离有意隐埋他受异魂香所伤之事,梁思凌不意点破,只是对他说话时,再无曾经的冷漠。
两日后,在大家紧张又期盼的心情中,终于传来莫北风即在秦城港口靠岸的消息。
好吧,紧张的大概只有梁思凌一人,倘若莫北风有半分闪失……以西门双红英教主的身份,定让她比死还要难受。而更多的人所期盼的,是一代战神到底是何许人,而那张沉寂多少年藏宝图,能否随着他的到来而拔云见日?
北国对外宣称莫北风此行是为与南国结盟,议止战交好盟约。但世人皆知莫北风身上还藏着天启皇朝遗留宝藏的秘密,世间除了他,再无人能解凤凰决之迷,所以期盼的同时,更多人还是存了侥幸,想要寻着机会夺取凤凰决。
史书上关于这一段事件的记载,只有数语:天启一一三六年四月初一,北国战神莫北风与南朝国相孙正英在秦城会面,结盟立约,百年交好,史称:南秦之盟。
然这数语的结论,又怎么能道出这一纸约盟约之下多少鲜活葬送的生命与多少倾其所能的促成一一纸盟约所付出的一切……
很多年后,梁思凌仍记得那一日,秦城港口,出奇的人多,江湖中人与百姓交杂其中,只为迎接千里而来的北国战神莫北风。
而他就那么出现在沉雁河天水相接的地方,带着满身风尘地看着他们。
蓝天白云,水面平滑如镜,船头甲板上的男子,一身青色的锦袍随着沉雁河上柔柔的风一下一下地撑得鼓胀,银白的发丝随风而动,与明澈如镜的河面相映,薄薄的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一圈梦幻般的涟漪,让人生出他与天地一体的错觉。
莫北风长着张刀雕斧刻一般完美的脸,时光涤尽眼中浮华,只余一池深水,一身孤傲遗世的沧桑掩去了血雨腥风的,他一步一步地,仿佛踏云而来。
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实在很难与战神这样带的血腥之气的称呼联系起来。
人生,缘起刚聚,缘灭则散,能够在多少年后再一次得遇挚友,得是多少年才能修来的福份。
秦城的百姓几乎都知道刘厚是武将出生,初任秦城知府一职其实是被降职的,却少有人知他在任秦城知府前的事。
“小风!”刘厚愣愣地看着莫北风,半天合不上嘴,手僵在半空,抬不起放不下,他浑身抖得像个筛子,分不清是激动还是什么。
刘厚这样奇怪的反应,自然没人明白,碍着他身份不敢开口,却都秉住了呼吸。
“大哥!你过得好吗?”莫北风眉眼终是含上笑意,伸手拥抱了下刘厚,“好久不见了!”
“表哥,表哥,你怎么了?”洛离在一旁叫唤,刘厚全无反应,只是维持着先前的样子,看着莫北风,良久,道,“你竟是莫北风?是不是!”
“是,我就是莫北风,莫北风就是当年的小风!大哥!”男人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你还是老样子!喜怒言于外!”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自梁思凌眼前过时,想要维持那一份笑意,却变得艰难起来。只是那一瞬间,他几乎看到那个骄傲美丽如同凤凰一样的女孩子,又活生生站在眼前。
“刘婷见过莫将军!”意识到他目光中一瞬的纠结悲怆,梁思凌微微欠身,不露痕迹地避开他的注视,“早闻莫将军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风华无双。”
话里话外,全无女儿家的骄羞,那样的语气,竟与她……
一模一样!
莫北风甚至想,眼前自称刘婷的女孩子,莫非是她的玩笑么?
人群外,原本静静竖着的一面大红旗突然左右摆晃了三下。刘厚眼风一扫,即从震惊之中清醒,“莫将军舟车劳顿,请随我等一道先回驿馆休息,晚上再为你接风洗尘。”
言语间,再无刚才失措模样。
旁人早在见到莫北风拥抱刘厚时,都狠狠地惊了一把,一南一北两个人竟然会是故人,且是久别重逢,这等缘分真让人忌妒。意外之余,静静地往两边退,自动就分了条路出来。
“莫将军,请。”刘厚恢复该有的恭顺,伸着指着前方轿子弯了身子说道,官员该有的礼节,不少半分。
莫北风迟疑了一下,朝刘厚以及所有人点点头,恭身钻了进去。
莫北风一安顿好,刘厚立即将两人拉往衙门大牢,少有的严肃起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洛离梁思凌两人,带着几分急迫,“刚才有人报告,在秦城港外抓住几个行迹非常可疑的人,我怀疑跟杀手有关。”
“杀手?”洛离勾勾嘴,眯起双眸,轻讽出声,“表哥指要杀莫将军的人么?还是指别的什么?”
“先审审,看他们都说些什么!”刘厚一愣,眼神闪烁地打哈哈。
好在洛离见状此,也不再继续追问。
府衙大牢的刑房,绑着长相深刻的三个男人,七尺来高,身体结实黝黑,嘴大眉粗,完全是粗狂的北地男人模样。
三个北国男人,且是三个长相如此深刻的北国男人,会跟杀手有关?
那三个人紧闭着嘴,两手交叠在身前,一副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样子。三人虽被绑,全身处处完好,看不到一星半点儿伤痕。
刘厚竟未曾对这些人用刑,梁思凌颇感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