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刚才突然有什么味道,闻了就想吐。这里好阴森,我们还是快离开的好。”梁思凌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魂归是神祭最后一节,数里之内同时点火,若火成势,他们将入地无门。
“这里确实不对劲,先离开在说。我们走南门,那里最近。”梁思南牵着北棠安的手紧了紧,道,“我们抄近道。快走。”
少了月亮,火光不见,灯笼不知何时也都灭了,四周几乎一片黑暗,他们全凭着北棠安手中的夜明珠摸索着走,好在梁思凌习武,目力不错。
夜里的寒意,坐伴着那些缠绕不休的笛声蓦地蹿上心头,先前一吐腹中空空,她神志终算彻底清醒。
梁思凌隐不住打了个寒颤,指尖轻颤良久,终是握紧了悬在腰间的剑,剑气横空,果断绝决,直击梁思南……
北棠安身边那个人!
梁思南是有重度洁癖的人,刚刚她吐了那般脏的东西,他竟毫无反应。
除非……
果然!在梁思凌的剑即将碰到他的瞬间,他躲开了,只是,本与他牵着手的北棠安,也被他带离。
他捏着北棠安脖子,沉沉道,“姑娘家,可不适合随便动刀子!”
夜明珠掉落在地,他的样子暗下去,梁思凌厉声大吼,“南门外已经藏满了杀手吧!你到底是谁!说!为什么假扮梁家大少爷!”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人,一样的长相,一样的声音,甚至举止神态都分毫不差。
“我却不知道,刘厚何时有这么聪明的表妹!”温厚的声音变得阴狠,再无先前低沉温柔。
“少废话,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扮梁家大少爷!”梁思凌有些薄怒,身子冰凉,却不知为何。“梁思南在哪儿!”
“呵,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假的梁思南冷笑,“或者,你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百毒不侵身手如此了得的姑娘,可不像单纯的官家小姐!”
“不说?那我来猜猜!”梁思凌何许人也,血凤凰的名号不是被人叫着玩的,又怎么会被他的话所轻易设计,“你假扮梁家大少爷难分真假,想来是经年累月的观察训练。可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近距离观察,我若猜得不错,你应该就是先前那个以舞台上的管家吧。你这么费尽心机……”
“哼……”假梁思南不语,轻哼一声。
“他是南国首富梁家的大少爷,你替代他不过为钱,可若你一已之力绝对办不到。梁家富可敌国,凯窥者不计其数,真正有这个胆子的人……”除了帝都深处上位之人,谁又有那个凯窥的胆量与实力。
“够了,聪明用错地方,可不大好。”是伪装成梁思南的男人打断她。
“你们以神祭之名,毁掉万宝庄,不管为何意,都罪无可恕!”梁思凌不理他的话,继续道。
她是杀手,干的是夺人性命的事,然但世上千般人和事,便是杀人却也不会残忍到让成百上千的人陪葬。
杀手,不习绝世武功,只求取命,出招快准狠能够达到目地即可。
言罢,挑剑便刺向他,不带半分犹疑。
月光穿过头顶稀薄的枯枝,打在那人脸上,一片迷离绯色。
有那么一瞬间她仍是恍乎,明明是一个人……
他躲开了她那一剑,身法快的难以看清。梁思凌再攻上去,他却不再躲,整个人缩在北棠安身后,只露几缕发丝飞扬。梁思凌似早料他会如此,剑锋一斜,直直扎进北棠安小腿。
北棠安吃痛,身体本能地往下缩,他身体三分之一便露在外面。梁思凌此时与他距离只得半米,目光相碰间无波无浪,一咬唇徒手执掌朝他击去,掌中,藏了她最后的一枚化骨钉。
他一个漂亮的腾空,躲开了攻击,梁思凌不敢松懈,继续出掌。他只闪不出手,似陪她玩游戏……
腿被刺一剑的北棠安声音弱弱地飘来,“小婷姑娘,不能杀他!”
梁思凌不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杀不了他。
月亮终于全露出来,视线一下子放得极开,将所处之地看得清表楚楚。她们此刻正处于万宝庄内一处名叫含渊阁的院子门外,四周满是稀稀拉拉地枯树,他站在她不远的地方,一身蓝衣翻卷飞舞,眉目间沾了些什么,红彤彤的发亮。
“姑娘这等倾国佳人,怎的喜动刀剑?何以非要这般难为自己呢!”忧忧的叹息,似千年的执念,一点一点蛊惑人心,他眸光如水,幻为春日阳光,成她贪恋十八年的温暖。
哥哥……梁思凌几乎破口而出。
“小婷快闭眼!”有惊呼破空而来,“不要去看他的眼!”
那一点阳光终是消失殆尽,只余一片冰凉漫延全身,梁思凌本能地退后半步,她刚刚……竟失了心志?
嘎……
嘎……
两声鸟嘶,凄凉尖锐,梁思凌浑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地凝固。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低软下去,几乎弱不可闻。能够摄人心魄的人,世间并不多!
“不用问了,他还能是谁,柳江阴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台柱子吧!”洛离忽然自黑暗出走出,一双桃花眼含了七分笑意,“我说,把你那皮儿撕了吧,贴脸上怪难受的。”
“呵,公子当真好眼力!”假梁思南愣愣地看着一身金衣尤似天人的洛离,指尖一晃,当真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我正是柳江阴主唱,阿晴!”
他眉细如柳,凤眼含情,红唇妩媚,额间有发丝飞扬,黑白交错,更显肤白用雪,这样雌雄墨莫辨的一张脸,当直如传言那般是倾城之相。
“可惜了,这般漂亮的人儿,啧啧!”阿晴露骨地打量洛离一番,摇头,“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祭品,送我多好。”
“是么?文风啊,听到了吧,阿晴美人要将我当祭品呢,这可怎么办才好?”洛离也看着他,唇角上扬,似笑非笑。
跟在他身后的文风脸色如常,却也忍得极辛苦,“自然是不行。六王爷,你说呢!”
这一声六王爷,有些石破天惊的效果,月亮抖三抖,再一次躲入云层,黑下短暂的黑暗之后被数团火光照亮。手指火把的,是无数银衣银甲的士兵,走出个干净得不像话的男子,一身素白的袍衣,不染纤尘。梁思凌一直觉得梁思像一块清澈透明的玉,而这个人,却只是让人觉得干净,如同画中仙人。
此人,正是南国皇帝第六子,六王爷华云庭。
据说南国皇室中,六王是唯一与九王爷洛离关系过密的人,而这位六王爷,性子淡然,一直游离于朝野之外不参政事,是个风一般的人物。
当然,他偶尔也为自己的皇帝老爹办办事跑跑腿,比方现在……
这样一号人物出现在万宝庄,傻子都知道不单纯。
“王爷,你总算来了!”洛离眸眉齐齐绽放,长长地呼出口气,“你可是保证说这差事不会危及我的安危,现在可有人想拿我当祭品!”
华云庭淡淡地点点头,明明语中带怒,声音却温柔至极“喔,有文风这等高手在,谁吃了豹子胆不成!”
洛离指着着阿晴,不语。
夜幕之下,火光虽亮,视线仍不比白昼,因为来的突然,没人知道那么银衣士兵到底有多少。阿晴被洛离一指,无半分颜色的脸突然绽放开来,他的视线扫过四周水泄不通的银衣士兵,扫过洛离华云庭与一身狼狈的北棠安,最后定在梁思凌身上,“姑娘倾城佳人,终也惹尘埃。凤凰断翅,何以舞天,哈哈哈……哈……”
最后一个哈,被大火吞没。
火是自他脖子下蹿起的,电光火石间,一个大活人便成了一团燃烧的火球,甚至还来不急上前施求,阿晴的身体,已然焦臭泛滥。
梁思凌脑中空白一片,只剩阿晴看向她时那双嘲讽的眼,像一张网,密不透风地罩住她,虚弱的意识彻底被人抽离……
阿晴死了,以****的方式生生烧死在所有人眼前。神祭最终没有成功举行,因先前文风的通风报信,华云庭事先抓了大半下人装扮的绝音教徒,那些宾客中除了两个混乱中不幸跌倒被踩成重度残废,跟那个最先看到有人被火烧吓成失心疯外,都只是受了惊吓。
万宝庄的大火没能烧得更大,最后竟然天公作美,一场急时雨就给灭了。这是传遍秦城周边,成了说书人的新题材。
倒是六王爷华云庭,领兵将整个秦城围得铁桶一样,许进不许出,还说私出城者以叛乱罪处立斩无赦,大部分人敢怒不敢言。
自然,这些都是刘府外的事……
“她还没醒!”刘厚站在华云庭身边,一脸忧心匆匆,“小婷到底什么病,睡两天了都不醒!”
华云庭自顾喝荼,一副与已无关的模样。
“表哥不必这么担心,她会醒的了!”洛离看天看地,看院墙角,看不远处的树,良久,目光仍不能集中一处。
非是刘厚过于担心,梁思凌自阿晴被火烧死后便限入昏迷,整整两天不见反应,连神医北棠安也没办法,只说她极可能是被什么巫蛊之术迷了心志。
“可是……”刘厚还想再问什么,洛离已微有不耐地起身,“莫将军信上可是说两日后抵达秦城,孙大人来信也说两日后就到,不知表哥可安排好了他们的住处?若是安排不周,怕是会辱了我南国的颜面啊!”
“啊?还真得去看看。”刘厚经他一提醒,一拍手,当真叫起来,“千万不要出什么错才好……小婷醒了记得告诉我。”刘厚拜别华云庭,匆匆离去。
华云庭淡然的脸上挂着一丝意外,“阿离,我可是第一次看你这么别扭,你担心那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