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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桃花色(2)

一轮敬酒,一柱香的功夫方才结束,此时月已出梢,原本明亮的园子更添了几分梦幻。

梁思南牵着北棠坐回位子的时候,没有半分醉意,只是眼风总是不经意地扫到梁思凌,让她颇有些不安。

不多时,有灰衣男子站上舞台,称自己是管家,并且代替主人谢谢各位云云,一番大论之后,这才说到重点。说是为了庆祝梁思凌与北棠安定亲,万宝庄重金邀请目前民间最红的戏班柳江阴表演,表演曲目,正是市井间非常流行的故事“******!”

不仅在南国,在整个云陆大地,******都是个非常受欢迎的故事。

话说多年前的南国某地,民风极不开放。

那里有个富贵人家,家中有一独女,年方十八正当婚嫁之龄。女子婚嫁,凭的是父母之命,姑娘又生在富贵人家,自然早有亲事在身。然姑娘自小得宠,性子不比常人温顺,她不愿嫁与一个自己连面都不曾见过的人,在即将披上嫁衣之时离家出走。

身无分文,初次孤身在外,被人欺负时遇上好心的俊美书生出手相手。姑娘与书生几经辛苦,逃离那些欺负姑娘的恶人。书生见姑娘孤身一人居无所处,起了怜心,将她带回家中。

书生是老实人家的孩子,心地善良,对姑娘极好,书生父母,亦是善良憨厚之人,对姑娘照顾有加。

姑娘虽衣食无忧却少了亲情,书生父母待她那般好,感动之于。与书生朝夕之间,生出情愫。

二人谈婚论嫁之时,姑娘家人突然出现,要她速回家成亲。原来与姑娘定亲的人家非是普通人家,竟是帝王子孙,权倾天下的大人物。

姑娘不愿,书生一家亦极力阻拦。偏姑娘家人早起杀意,生生将书生父母杀死。

姑娘与书生拼命逃出,却无任何去处,最后双双殉情,她们殉情的地方,从此后生出大片桃林,开出的桃花异常的绚烂,香传十里不散。

******这个名字,据说是说书人取的,因故事里的姑娘,有着桃花之色,芙蓉之态,所以死后与书生双双化了桃花林,才得那般美得惊心的花。

说书人一通瞎编,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改了无数个版本,其中又是姑娘书生二人情深似海感动那位与姑娘订亲的王孙,得其相助,有情人终成眷属。

自然,这个版本最为流行。后有人以此为原型,编了戏,得名******。

南国民间,流行皮影戏,然此种戏法对于表演者要求极高,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力莫说表演,连戏偶都难以控制。因此真正表演出色的皮影戏班并不多,并且个个开价极高,请得起皮影戏班的更是屈指可数。

柳江阴,正是如今表演皮影最好的戏班。但凡柳江阴开演,每每万人空巷。能够请得动他们的人,整个南国并不多。世人都说柳江阴台柱生了副倾城之相,销魂之音,有缘得见,谁能不两眼放光呢。

灰衣管家离开舞台之后,便有小厮手脚麻利地抬了幕布摆上舞台,跟着便有六个人带着大小小的箱子走上舞台。

梁思凌早先也曾听过柳江阴的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不由得同其他人般,瞪大了眼瞧得仔细。洛离见她这样子,撇嘴深表不以为然,却也直勾勾地望着舞台上那几人。

台上六个人,皆是粉衣,外面套了绿色的薄衫,腰间紧紧地扎了条紫色腰带,脚上露出雪白的细鞋尖,十足的怪异打扮。

六人面相普通,并无传说那般漂亮,没有表情地看着台下众人一鞠躬,也不言语,转身进入幕布后。

很快,一声鼓响,表演开始。

数个人影,随着光影晃悠悠地动起来。那些人影全是下人模样,透过幕布,竟能看出他们脸上的漠然表情跟走路时低头恭顺的模样,倒也栩栩如生。

秦家有女初长成,面如桃花眉如柳,姑娘十八年华好……

弦声悠扬,伴着艺人清冽婉转的唱腔在人偶出现的瞬间响起。

灯影之下很快又有人影出场。众人睁大眼一看,杏眼粉腮,果真是好一个年华正好的姑娘。

娘亲莫问因和由,有情郎实难求,女儿我心忧可比那高山和大海,可叫我如何展欢颜……

隐在幕布后的人偶以手掩面,做出的动作似是掩泪,从外面看去,却是能看到它脸上缓缓绽开的嘴角。

众人立即明白,是假装的!

压抑的唱腔清净婉转,又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雌雄莫辩,又如清风般,丝丝缕缕缠上心头,女儿家的心思,就那么悄悄钻进心间,竟是感同身受。

大名鼎鼎的柳江阴,果然名不虚传,众人渐渐入戏,看得专心!

侍候在园外的家仆伸直脖子,耐何距离着实有些远,只能隐约听到一些声音:并头莲亦有根基种,权势尽看轻只知道****重,与你做夫妻胜梁鸿……

几声锣鼓轻响间,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未及细想,沉浸在那个鬼魅声音中的家仆腹中一阵恶心,竟然俯着身子干呕起来。借着月光看去,小厮慌乱中吐在身后花草丛中的东西似有微光闪烁。

渐渐地,锣鼓震天响,夹着琵琶混音,戏入高潮,是到了姑娘与书生结亲的戏……

舞台上,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前面的是姑娘,甩袖而舞,映在幕布后的身子不停地旋转,衣服上饰的云朵跟着转起来,伴着艺人似梦非梦的声音: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人影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伴着锣鼓之声,似乎失了控制,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它精彩的表演中时,就那么啪地一声,火星四射。

耳中似还回响着那些或嗔或羞的唱词,众人一时都不曾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那块近两人高的白色幕布瞬间成了一火球,前一刻还在翩然起舞的小人儿跟它已融在一处,张牙舞爪的火光,月色之下,惊心的冰凉。

风起助火涨,桃花如雨飘然而至,漫天血色桃花,如妖似魔般的娇媚。

砰……

起火的幕布直直地砸向舞台前方,它倒地的瞬间,梁思凌看到小小的火球晃了一下。

直到先前表演的地方已是一片火海,方有人撕声尖惊,“啊!”

发出声音的是坐在舞台一侧穿着锦衣富态毕现的中年男人,撕心裂肺的叫声里有掩饰不了的颤抖“救命啊!死人了!死人了啊!”

月光之下,尖叫的男人两眼外凸,脸如死灰,似乎见了鬼。

那声尖叫时候正好,所有人都从巨变中回过神来,惊恐万状地看着台上那团火,看着困在其间的身影转眼焦黑。

戏班另外四人本在舞台边伴奏,此刻都将罩在外面的绿衫脱下来,发疯般地扑打那两个火球,全不管自己早已身在火海。

“快救火!”梁思南冲着远处呆愣的下人们怒吼,起身就欲上前施救,“大家别慌……”不等他说完,北棠安忽而一声尖叫朝他扑去。

园子四周悬挂的灯笼噼里啪啦地响着,片刻后便将糊在外面的灯笼纸熔成灰,烧成一团的灯笼不要命地往下砸。北棠安那么一扑,本该砸中梁思南的灯笼掉到了地上,蹭地一下便点燃了桌布。

有人却没有梁思南这么幸运,被变成火球的灯笼砸到,立即也变成火球。有些灯笼掉在桌面,猛烈撞击之下迸出大量火星,生生刺伤围在四周的人。

“救命啊!”

“来人啊,起火了!快来人啊!”

“水,快给我水!”

“快跑啊,救命啊!快点跑啊!”

无数人的哭声与惨叫声,齐齐交汇,夜空中,依稀能够闻到木头烧焦的浊臭,其中夹杂着肉被烧焦时所特有的味道。

火光漫延,可纳近百人的花园,一瞬成为人间地狱般的模样。

再没谁能没功夫再回头去看那一方临时搭建的舞台。也没有谁再乎那六个被大火吞嗜的生命。

人们纷纷朝园子出口处狂奔,有人摔倒,叫骂淹没在尖叫之中,只得一片嘈杂之声。

“大家快走!”刘厚是他们所在一桌人中最先回神的,他一声粗吼,拍桌面起,冲至先前尖叫救命此时早已经软成一团的中年男人挤进人海。

梁思凌身子刚动,手已被洛离紧抓。她侧头见他脸色灰白身子颤抖,猜想定然受的惊吓不小,一时哑然倒也不挣扎。

“跟我走,别去那边!”北棠安的声音弱不可闻却有带着极强的力量,隔了火光,依然能见她脸色媚如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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