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儿,这办法可行么?”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我差人打听过了,皇上每日这个时辰都会经过这处东廊往简阅殿去,你就在这里和他来个偶遇,看他什么反应。”钟榛胸有成竹地拍拍胸脯,七窍玲珑心都不知萌了多少“坏”主意。
“诶诶额,来了来了。”钟榛抓住卫灵毓的手躲在一丛茂草后,身后就是天下无双的明池“青玉池”。卫灵毓悄声问了句:“榛儿,你不是说搞什么偶遇么?怎的躲在这儿?”
钟榛也不答话聚精会神地盯着刘旸的步伐,恰逢走到正中,也是俯视青玉池最佳的地方。钟榛狡黠笑了两声,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卫灵毓推入湖底。卫灵毓不识水性,只感到汨汨池水呛进喉管,别说呼吸就连眼睛都睁不开,卫灵毓无助地在黑暗的湖底摸索,从未觉得这样无助。
岸上,“救命啊,救命啊……毓美人落水了,快来救人那。”钟榛大喊大叫,手足无措地团团转。事与愿违,刘旸丝毫不见听闻的迹象,眼看着刘旸就要走出东廊。钟榛吼了震天雷的一声:“卫灵毓落水了,快来救她啊!”俯仰之间,刘旸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钟榛抱撼地转身,水波不兴,平静得渗人。钟榛慌怕起来,跪在池边探头张望,又喊了几声卫灵毓的名字,无人应,两行清泪滚滚落下。钟榛不加思索纵身跃入湖中,水质虽清澈无比但是深度太大,越是往下水压越大,也越是黑漆。钟榛潜在水里苦苦寻找了好一阵,终是没有任何迹象。跳上岸后立马冲飞去找御林军,在湖的最深处,漩涡转转,卫灵毓此时通体冰冷,肌肤水涨,快要窒息,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去。纵是有求生意识,伸手去抓了抓,只抓来了一把的淤泥,若再沉下去,卫灵毓就要完全陷没污泥,提前去喝孟婆汤了。
“难道我就要这样死了么?”
“他还没有听我叫他一声九哥哥,我就这么死了?”
“爹爹含辛茹苦地抚养我长大,我还没有好好地报答他,可我……”
“还有哥哥,看到我幸福地生活,才会娶妻的他恐怕连我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我……”
微动动重如千斤的眼皮,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身影熟悉又陌生。接下来她便感到什么托住她的腰,缓缓地拉她上去,眼睛一闭失去了知觉。
“毓儿?毓儿……”心急如焚的叫声,他抱起卫灵毓飞身离去。
“在青玉池里,你们快去救人那!”传来的是钟榛撕心裂肺的哭腔,她远远眺望,突然惊喜起来,“是皇上,他!他竟救了毓姐姐,呵呵……”一时间由极哀到极喜,钟榛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当下打发了搬来的救兵,其实她根本没有能力调动得了御林军,只是跑到了简阅殿门口见了几个太监就认定是御林军士兵,硬拉了他们过来。那几个太监碍于她是未来的广睿王妃也只得听她差遣。
清华殿正门前的矮阶上,无泪与暮苍靠在柱上打盹。匆匆忙忙凌乱的脚步声将他们震醒,还未看得清来人是谁,只听得见上气不接下气的命令:“快找太医来!”还是怀袖看得快些叫道:“是陛下!暮苍,你快去太医署。”
暮苍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刘旸将卫灵毓放在床上,伸手要解她的衣裳以免着凉,可刚触碰到湿漉漉的纱衣又倏的缩回来,左思右想之下他还是闭着眼睛褪去卫灵毓身上的衣服,但留了一件月白色的纹蝶肚兜。他渐渐睁眼来,见她肤如白雪,凝润如玉,锁骨微微,甚是美丽。心里突萌莫名感觉,于是又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双手往她肩上一放,突然雷击般颤抖,刘旸愣神半晌,忽的一阵寒意袭来,刘旸不再乱想,帮她盘好双腿坐在床上,食中两指并拢点了她身上的几个要穴,握紧她的双掌,自丹田运力传输阳刚之气到卫灵毓身上,卫灵毓浑身无力软软地垂着头,水一滴滴地从她的脸上发上掉下,好久才回温过来。
刘旸转坐到她身后,运足内力打在她的后背,床帐向四周飞散。卫灵毓猛烈咳嗽,将胃里的泥水都吐了出来,苍白的脸上微现淡红。刘旸才敢放心,扶着她躺下,并从衣箱中挖了几块棉布仔细为她擦身,忙忙碌碌许久才坐在床边静等太医到来。
太医火烧火燎地赶来,双膝一跪:“微臣参见陛下。”
刘旸从不怒色于颜,可这一次却是例外地瞪眼似要吃了他:“怎的来这么迟!若朕的爱妃有半点伤害,朕斩了你!”太医不住地哆嗦,爬去卫灵毓的床头,从医箱中摸出一块白布置于她的腕上静心听脉,不已就磕头对刘旸说:“陛下,毓美人虽肺有水肿现象,但好在已将吐完了泥水,呼吸正常,只要微臣开几副消炎之药,让美人吃了,自是无甚大碍。”太医说着这些话时,又满头雾水:按常理说,落水之人肺部与胃部定有大量的水,可卫灵毓却只有少量,难道有人用内功推水而出?
刘旸长长轻叹,再回复到以前冷漠的神情:“那你就去开方吧。”
太医诺言滚出,跑回太医署。
入夜渐微凉,床上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九哥哥,谢谢你救我……”
刘旸心里一凛,当年他们都还只是孩子的时候,当日她被蛇咬伤他背她回去的时候,当时她趴在他的肩头上也是念了这句话,于是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抚摸她的额头,为她贴心地盖好被子,凝望着她的微霜的脸庞,脑海中不断浮现她的浅笑,竟也呆呆地笑了起来。轻步慢声,暮苍走到刘旸身边:“陛下,夜深了,您先休息下吧,主子这让我们这些下人照顾就行了。”
刘旸挥挥手,暮苍不得已退出房去。四处看了下,摆设整齐划一,忽见矮桌上用砚台压着一张泛白的宣纸,走近一看上面字迹斑斑,刘旸若有所思地吟道:“何处潇湘话凄凉,一晌胭脂花无语。”此句正是出于卫灵毓之前所作的《续玉枕书》,刘旸定眼望去书架,左手拿起静静躺着的团扇,看完整首诗,恁的也独感惆寥。折好了纸塞进袖中把团扇放好,循椅而坐,月色清冷地打在他身上,冰到了心里。
鸡鸣报晓,刘旸惊醒望着毓儿安然睡着,便出大殿嘱咐暮苍好好照顾她,折路回了简阅殿。毕竟朝上不能没有皇帝,清华殿偏门一人探头探脑地张望,缩身跑走。
“娘娘,奴婢去看过了,毓美人好像没什么事了,陛下已经回了简阅殿。”
“我还真小瞧了这个卫灵毓,变着法争宠,还让皇上抱她回宫,真是可笑!阿雅,你立马去告诉爹,要爹爹好好整治一下她那个好父亲。”戚惠宣拿起剪刀刷刷地剪眼前的一棵盆栽,阿雅取了令牌出宫回府。卫灵毓落水,刘旸抱她回宫的是宫里传的沸沸扬扬,卫灵毓更是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议政殿上。
“皇上,臣听说前线粮草不足,士兵已饿了好几日,两眼冒星,怎能作战?这粮草向来是作战之基,而今却粮草紧缺,岂非怪哉?”得到消息后的戚长勖立马想好对策弹劾卫玄舜,恰好前几日降雨绵绵,运行粮草兵车未能及时到达前线,戚长勖便以此大作文章。
“左相,前段日子大雨连下不停,车马难行,难道你不知么?现已天气好转,我早吩咐下去快马加鞭,用不到几天,粮草定能到达。”卫玄舜怒怼戚长勖,戚长勖也不甘势弱:“陆地难行,水路难道也不通么?卫相压住车马前行,是否有居心?”
“臣可作证,右相皆是以护行士兵安全为准,水路虽可行,但降雨之大容易引发洪涝,到时粮草若沉没江中,谁可担起责任?左相,你么?”姜琯出面为卫玄舜辩护,他早看出戚长勖勾结岷限王造反,说不定先皇就是他们谋害的,苦于无证无据,亦不能揭发才忍了一番气,可戚长勖老是鸡蛋里挑骨头,无事找事实是忍无可忍,是以力争于他。但朝中也有戚长勖的心腹就好比如户部尚书公孙馗:“皇上,戚相所言不无道理,粮草先行,什么时候都要保证粮草及时到达,现在士兵腹不能饱,就好比失水之鱼,如若此刻钦军大举进攻,士兵焉能抵挡,就算水路有险,也得砥砺前行。”
“左相若真担心粮草安全,怎的不向皇上申请亲运而行,事后才说三道四?”
“哼,这本是卫相的职责,可卫相并未尽责于职,我身为左相怎能袖手旁观!卫相真做的好,又何须我来向皇上说明!”戚长勖说得句句是理般,把自己当作功不可没的大功臣,引来诸多大臣的不满,于是殿内越来越多的臣子皆拥护卫玄舜,戚长勖的门人也力争其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静!”一旁侍候的宦官高喝一声,刘旸道:“卫丞相,朕再给你三天时间,粮草一定要送到前线,否则朕将惩处于你。”刘旸这一言实质上也是在维护卫玄舜,只怕戚长勖从中作梗,到时他也不能再帮卫玄舜了。
“陛下请放心,臣定会提防别有用心之人绝不耽误送粮行程。”
“臣请旨,既然左相对此事甚有用心,臣请陛下允诺左相与卫相共同负责这项事宜。”姜琯俯首请愿,这正是刘旸所期盼的,他不能明着帮卫玄舜,只能暗着来。姜琯请旨一出,刘旸维护卫玄舜就可顺理成章了,粮草一出事,他们两位丞相都难辞其咎,戚长勖总不会蠢到自寻死路吧,刘旸立即答允颁旨。
大臣一一退朝出殿,卫玄舜叫住戚长勖:“戚相如愿以偿了。”戚长勖蹬鼻子上眼怒道:“卫相可真有本事,联合了姜大人来陷害于我。”卫玄舜不可思议:“陷害?左相你弄错了吧,这事本就是你无中生有,左相对这件事如此上心,能有权负责不是如你所愿吗?”
“哼!”戚长勖无话可说,愤袖离去。
“卫丞相。”姜琯行步过来,“左相这次怎的无缘无故挑起事端?”门人向卫玄舜道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卫玄舜惊诧万分,后宫的纠葛竟影响到了前朝,戚长勖真是不顾全大局,像个裹足女人心胸狭隘。
“多谢大人为我辩理。”卫玄舜彬彬有礼弓身。姜琯忙道:“左相欺人太甚,但我只不过是按实而论,卫相何必如斯客气。令嫒抱恙在身,我就不打扰你去探望她了,告辞。”
“大人走好……”
卫玄舜叫门人向皇上请旨入后宫,旨意口传后,卫玄舜才前去探望。卫灵毓依然昏迷不醒,卫玄舜向无泪询问了若干事宜,对着门外大喝道:“还不进来!”只见钟榛灰头土脑地挪步进来,卫玄舜横眉骂道:“你个丫头,这次差点害死你毓姐姐,说吧,要我怎样处置你!”
钟榛快步飞去,伏在卫玄舜腿上楚楚可人地撒娇:“卫叔叔……榛儿已经知道错了,你就莫怪我了么。”
“哼,我可不想饶了你。除非……”
“我做栗子糕给您吃。”钟榛快嘴接上,卫玄舜得意洋洋地点头,他除了卫勍与卫灵毓外最疼爱的就是钟榛了,他与宇文迩既是拜把兄弟,那么钟榛也要叫他一声叔叔。但在他心里早将钟榛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幼时钟榛一犯错误,卫玄舜要惩罚她时,她都会知趣地做好一大碟栗子糕给卫玄舜吃。说来也怪,卫玄舜但凡吃了她的栗子糕,所有的怒火都抛到九霄云外。
“卫叔叔,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照顾毓姐姐就好了,只要毓姐姐一醒我立马带上栗子糕去府上找你。”钟榛眼睛蕴着星光,灿烂生华,卫玄舜于是允许而去。
“无泪姐姐过来,过来……”钟榛站在前院叫来浇花的无泪,暮苍不请自去跟在无泪身后。“怎么了?钟姑娘?”
“姐姐,我想知道皇上抱毓姐姐回来之后表现怎样?”
无泪想了想道:“陛下守了小姐一个晚上呢。”
暮苍掩了掩她的嘴谨言:“哎,什么小姐的,美人已进了宫,你该称她为美人的。”无泪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好好好,我叫美人不就是了,我和钟姑娘聊话,你来这凑什么热闹,喏,给你去把花浇了。”无泪把水壶放到他手上叫他往那边去了,钟榛丹唇未启笑先闻。无泪疑惑道:“姑娘笑什么?”
“我看这个小太监对你蛮好的嘛。”
无泪立即涨红了脸嗔怪道:“姑娘胡说什么,我们共侍一主,互相照料些不是挺正常么。”“是正常喔……”
“哎呀,姑娘,你找我来究竟什么事啊?你若不说,我可干活去了啊。”钟榛匆忙拉住她:“我只是想问问皇上对我家毓姐姐……你注意过嘛。”
无泪知她一颗心可以拆成无数个来用,已猜到八九分:“陛下呢,守着美人哪也没去,连东西也不吃就定定地陪在美人身边叫我看了都感动死了。”
钟榛鼓手大笑:“噫,好,我的计划奏效了。”
“什么计?”
“英雄救美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