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文先生带着秦瑛从君府角门处悄悄的离开,他抱着秦瑛三拐两拐的拐到一条破败的小巷,文先生一个闪身就钻进了巷子尽头的一个小院。
微风拂过,阵阵花香扑面而来,十分清爽宜人,朦胧的夜色虽然看不清院子的情况,秦瑛想这里定是十分温馨的。文先生夜视极好,不用掌灯就将床铺收拾妥帖,将秦瑛安置在床上,轻轻拍拍秦瑛,低沉的声线中透着慈祥:“小姐先睡吧。小的就在床下为您守夜。”。
秦瑛肉乎乎的小手用力的握上他满是老茧的粗糙手掌,他们离开了君家,君家要文先生送她回家。
她信任依赖君夫人,可离开了君府,一切就会变得又不一样。她就只能依靠眼前这个见了不过三次的文先生。她又是处在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独自生存的年龄。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慌和不安。
她隐约的知道从西陵到北疆路途遥远。中途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无法预料。如果文先生中途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就此弃她,独自远遁江湖,甚至可以将她卖了或者杀了她,再编个什么理由就可以再回到君家去。
。秦瑛会如此想,纯粹是前世对人心的戒备,她不了解文先生,不了解君家,也更不懂这个世界的行为准则。而此刻,她宁愿恶意的去揣度人心,做好防范。
文先生往回抽了抽手,秦瑛却抓的更紧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那双肉呼呼小手的温度充满了对他的依赖。是一种全心全意的依赖和信任。
这样的温度,让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汉子顿住了手上的动作,他那颗坚硬无比,如磐石冷酷的心也感受到了这温度,和暖起来,变得柔软。
文先生直觉的这样的感觉很危险,他应该抽开手。可是手却没有动一下,任由秦瑛紧紧的握着。他迷惑了,他贪恋这样的被信任和被依赖的感觉。仿佛那前面三十年为杀戮而活得人生都是虚度的,从今往后他就要为了守护她拼搏的日子才更有意义。
当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那简陋的木窗照射进来。文先生的手还被秦瑛紧紧的搂在怀中,手指微微动了动,睁开眼睛,小小软软的一团映入眼帘,白皙透红的小脸蛋,翘挺的鼻尖上布着一层细细的汗,在阳光下透着晶莹。
文先生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这是他的主子小姐——秦瑛。她还那样的稚嫩那样的小。
风霜苦难从不因谁还年纪小,就悄悄饶过谁。文先生换了一只手让秦瑛抱着,微微合眼打坐,闭目养神了一盏茶的功夫,再此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一个精神奕奕的汉子。
他轻轻的摇起秦瑛,为两人乔装打扮了一番。文先生到小棚的灶上煮了两碗馄饨,一大海碗和一个精巧的小碗。文先生拿起汤匙要喂她。秦瑛偏头躲了开来,她指着文先生手中的汤匙道:“自己,可以。”
文先生笑了出来,把汤匙递到秦瑛的手里道:“小心,烫。”
秦瑛认真的点点头,舀起一个馄饨,凑到嘴边,十分认真的吹着。文先生见此才放心的开始吃自己那一海碗的馄饨。秦瑛悄悄看着文先生,他吃的极斯文,听不到餐具碰撞的声响,也没有想象中男人喝汤那呼啦哗啦的声响。这样的习惯定是自小养成的才是,这样斯文的人定是家教良好,与他现在的样子有些格格不入。
饭毕,文先生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行礼都安置在一个独轮推车上。推车上还有一个木制的藤编小椅子,带着围栏,那样子一看就是为她准备的。
文先生把秦瑛抱上独轮车,他把小椅子固定的十分好,也仔细的给秦瑛铺好了软垫。秦瑛做的十分舒服,文先生抬起把手推起独轮车,离开了这个虽然破败却整理的十分干净的温馨小院。
秦瑛呆滞的坐在独轮车上思索着,他们二人靠着文先生一双腿要多久才能走到北疆城时。文先生就推着独轮车进了西陵最大的商号大门前。
永丰商号的王领队将他们领了进去,他们的行囊也都装到了一辆马车上。文先生把那小木藤椅又牢牢的绑在了一辆马车上。文先生抱她上车安置好。跳上马车,做了个赶车的车夫。这辆豪华的大马车里与其他拉货的马车明显的不同,车厢里偶尔传出一男一女的声音,秦瑛想,他们大约是极有身份的人。能坐马车行路,要比靠一个人的一双腿要快很多,她期望北疆的那个父亲能够靠谱些。她只求能够有个庇护之所便好。
他们与行商的队伍走了六天,就出了西陵郡,一路听他们闲聊,秦瑛了解到商队因为要运货行商,走的都是繁华城镇,要比直接去北疆城绕上更多。可商队的路线却让文先生和秦瑛都觉得安心。在这没有高楼大厦钢筋混凝土的世界,自然风光当真是美不胜收。文先生一路赶着马车,也将她照顾的极其好,一路下来,秦瑛除了看起来黑了些,没有其他的不适应。
商队行又行半月有余,他们距离北疆的地界也越来越近。两郡接壤处,山峦起伏十分荒凉。王领队也催促着队伍加快步伐,这一路平安,因突然的加快行车速度,让秦瑛生出了特别的不好的预感,就像那日出诊。
她朝文先生伸了伸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角。文先生伸手轻轻拍了拍秦瑛的背,示意她安心。
一个时辰后的饭点,商队没能按照计划到达下一个镇子。浩浩荡荡的百人队伍仍旧处在一片荒凉中。有人来传达领队的话:“中途不停,加快脚步。”
领队这样安排,众人皆无异议,马车里却传来一声低沉的咒骂拌和着女声的抽泣。文先生面不改色,仿佛不曾听到过那声响,挥动鞭子加快了马车的速度。秦瑛微微挑了挑眉毛,沉下心来仔细听了一会马车里的动静。
文先生见她有些不安,伸手指向前方,嘴角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容,干瘪的声音道:“再坚持一会,我们大约在天黑前就能到达下一个城镇的,到时带你去买些果脯。”
秦瑛十分买账的冲着文先生笑了,嘴角两边漾出的梨涡甜甜的。文先生虽然不太会说话,一路上话也少的可怜,可每次开口都是安慰她的,这让她安心不少。
队伍的速度不慢。那远在天边一个小点的驿站也越来越大,商队的领队却像没看见那处驿站一般,带着队伍朝着目的地走去,那小驿站慢慢的变大,又要渐渐变小。
车厢里的男子终于安奈不住,掀起了车帘,冲着文先生大叫:“停车,停车,停车!”
文先生勒起缰绳,只是放慢了速度,却没有如他所愿停车。
那男子大吼道:“停车,我让你停车。”
文先生扯出一丝苦笑道:“爷,王领队的没停呢,我们停了就会脱离队伍,不若小的加快些赶上王领队的。”
“快,快,快吧!”男子气急败坏的催促道,气愤的甩手落下帘子,又钻进了车厢。
秦瑛小脸尽是不悦,文先生毫不介意男子的态度,加快了马车速度,从队伍中间,越过长长的队伍跑到了前面。王领队见状也很是不悦,耐着性子放慢了些速度,骑马到马车的车窗前,与之并行。
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伸手敲了敲了车厢外壁谄媚道:“爷有什么吩咐。”
那男子连车窗帘子都不曾掀起一角,只那高傲又充满怨怼的声音传出来:“去那边那个驿站歇歇脚再走吧,起码让人吃上一顿热饭。”
“爷,小的走这条商路不下二十趟,之前几次也未曾见过那驿站的。咱么此次……”
不等王领队的话说完,那声音再次响起:“怎么,凭咱们永丰商号这么多好手还怕一个小小驿站不成。之前未曾见过,今天不就见着了吗?这条路如此荒芜漫长,在此经营一家驿站供来往行人住店、休息吃饭,也是一桩好买卖。王领队太过小心了。”
王领队被这位爷说的也有些恼怒,脸上的谄媚笑容早就不见了。他冷笑道:“爷,这一带是两郡交接,管辖最是松懈,常有……”
不等王领队把话说完,男子气愤的掀起了马车的帘子打断了他的话,大喊道:“哼!爷偏要过去。管事,裴管事。调转方向,去那驿站休息吃饭。”
整个队伍的人听到他如此喊,有人欢喜有人皱眉,可谁都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来,那位在队伍末尾骑马的裴管事骑马跑到前面来,指挥着调转了商队的行进方向。
文先生没有说话,他虽有些看不上车厢里的这位爷,可能让他的小姐主子吃点热乎的饭食,他也是很愿意的。
而王领队也再也没有说话,心底愤愤不平的跟上队伍。
驿站越来越近,商队的人也开始松懈下来。就在此时,两支飞箭破空而出,直直冲向文先生与秦瑛的马车。文先生抱着秦瑛一个闪身躲过了那箭矢。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箭雨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势而来。文先生常在战场,自然知道箭矢的射程。他也深知,他们的速度是无法安然的跑出射程。文先生抱着秦瑛翻下了马车,悄悄的解开了马车上的缰绳。
商队一时乱成一团。有人拔出刀子挥挡箭矢,有人躲在货物箱子后面,王领队的马中了箭,他也反应迅速的躲了起来……一阵箭雨过后,这个百人商队,就还剩下二十几人。
从驿站里冲出了大约三十几个人,他们伸手矫健的翻身上马,挥着马鞭,手持兵刃,朝他们飞驰而来。
王领队认得出那锋利的兵刃是苍羽人才会用的弯刀,可那一顶顶毡帽下的发饰辫子,正是苍羽人无疑,苍羽人抢夺商队历来是杀光抢光,刀下不留活口:“是苍羽人……快跑!……”
王领队只来得及发出警告便中箭倒在了血泊中。其他的人便是四处逃窜,马车内的男子刚掀起车帘,就当胸挨了四五箭,倒在了血泊中。
文先生用布条把秦瑛包在自己胸前,他身形矮小便于隐藏,他掐准时机,纵身一跃上马,往西侧的密林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