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默许着卫越队少年的胡闹行径,就算他们把话说得多难听,闹得多离谱,他都未曾出言阻止过,全当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等他们在唐统领的授意下,不再继续耽搁,而是像扛着一只死猪一般地扛着乌狄向着越山进发时,小主公虞则默默地落在了队伍后头,牵着他的白马,低垂着脑袋,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紧要之事,唐统领一如既往地紧跟着他。
听了乌狄的叫嚷,虞回过神来,指了指自己,问到:“汝唤的可是吾?”看那懵懵懂懂的样子还有些茫然。
“不叫你叫谁?这里还有别人穿青色的衣服吗?别磨磨唧唧的,赶紧的,快过来。”乌狄听了虞那一问,觉得他先前的表达已经很清楚了,分明是再明显不过的事,这青衣少年却非要多此一问,便认为虞纯粹是没事儿找事儿,加上他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恶劣,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有迁怒的嫌疑,语气自然就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原本在乌狄喊出那对小主公极不尊敬的“那个谁”时,这些赭甲玄衣的少年便想将这个嚣张至极的人就地丢下,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算了,但想起唐统领那句“忍一时风平浪静”的教诲,几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废了很大劲才堪堪忍住了心里的冲动,没把越山之主扔到地上,可这人不但不知悔改,反倒变本加厉,下一句话更加地不客气,呼呼喝喝的,将俨然把他们的小主公当做他的奴才般使唤,这下他们可不想继续忍耐下去了,这种得寸进尺的人,不好好教训教训,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呢,虽然他们答应了唐统领不随便对这越山之主动手,但不代表他们不可以戏耍戏耍他。
于是几个少年用眼神一交流,便晓得了各自的打算,眨了眨眼,便开始了他们的杂耍,而这耍杂技用的道具自然是就地取材,什么趁手便拿什么了,眼下他们手下不正有一个极好的选择嘛,只见原先扛着乌狄的两个少年同时改背为抬,当前那人转过身来,喊了一声“走你”,便一把将手中的木棒子连同木棒子上的越山之主一道儿给扔了出去。
乌狄正等着青衣少年走到他身边,跟少年好好掰扯掰扯,分明刚才还跟他答应得好好的,怎的又会变成如今这幅情景,却没想到不等那青衣少年走过来,他便被扔了出去,因为一门心思全放在那犹犹豫豫的青衣少年身上,乌狄完全没注意自己是怎么被丢出去的,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然脱离了人手,跟只鸟一样,飞在半空之中了,但越山之主乌狄毕竟不是鸟,而是一个被五花大绑,身不由己的人,过了没多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飞速地向下坠去,耳旁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离他越来越远的密密麻麻的树冠,他知道自己正离地面越来越近,想到自己有可能就这么被摔在地上,交代了性命,变成一滩肉泥,越山之主心里升起了一阵浓浓的恐惧,不由地大声嚷到:“啊,我要死了,救命啊,救命啊。”
不想,越山之主那杀猪似的叫声未落,这人便被稳稳地接住了,紧紧闭起眼睛的他就感觉自己猛地往下坠了一下,而后被往上抬了一下之后,便停了下来,而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仍在哆哆嗦嗦的乌狄想着自己应该是安全了,战战兢兢地睁开了双眼,看见抬着自己的少年已然换了两个人,而拿眼睛在周遭的少年脸上转了一圈,果不其然,看见他们脸上露出的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的笑容,乌狄心中恨恨地暗骂了一句:玩什么不好,玩这个,真是丧心病狂。
被生生地吓了这么一下,乌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不懂为何这些少年突如其来地就给他来这么个下马威,但被这般无理地戏耍,越山之主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也知道就算跟这群阴晴不定的少年讲道理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要算账只能找那个比起他们来还算正常一些的青衣少年,于是便再次呼喝到:“青衣小子,你管管你的人,这么危险的事是说做就能做的吗?说扔就扔,万一出了什么事,下落的时候没接住怎么办?人的性命是能拿来随便开玩笑的事吗?啊?”
“尊主尽可放心,吾之兄弟心中有数,往日里他们常这般玩耍,用的还是比你重上一倍的石锁,从未出过纰漏。”虞听乌狄质问于他,便很有信心地回答了越山之主的问题,让他尽管安心待着,言外之意是扔个人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你不是方才答应了我要把我安全地送回越山吗?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怎么说话不算话?”乌狄被虞轻描淡写的回答气得脑门旁的青筋突突直跳,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方才装出来的和颜悦色瞬间不见了,冲着虞便破口大骂起来。
越山之主觉得这群少年人太过分了,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怒气,一时冲动,这才朝着青衣少年大吼出声,可嚷完他便后悔了,因为他看着周围的少年听完他说的话后脸色便难看了起来,而抬着他的那两个少年已然转换了姿势,看着他们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他心下便是一凉,觉得这回又要遭殃了。果不其然,乌狄的直觉还是很准的,这不,他还没来得及替他即将到来的悲惨折磨默哀片刻,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便再一次尝到了飞翔与下坠的忐忑滋味。
而等越山之主再次被换手完毕的时候,青衣少年虞好心地开口回应了乌狄的骂声,心平气和地说到:“吾的确答应了汝要将汝送回越山,可并未说以何种方式,汝难不成还以为会坐着八抬大轿去吗?抱歉,此地条件有限,恕吾无法满足汝过分的要求,但汝可安心,吾是信守承诺之人,既已许下承诺,便定然会将汝安全地送至越山,决不食言。”
“八抬大轿是没有,二人小轿倒是有一顶,越山之主您不正在上头吗?怎么,不觉得很舒服吗?”在木棒子前头的少年正是卫越队中的老大——阿平,此刻他接着小主公虞的话,故意调侃了乌狄几句,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舒服”二字的真实性,还与他后头的那个少年一齐默契地将乌狄大幅度地上下颠了几个回合,差点没把乌狄给颠散架了。
“舒服舒服,诸位小英雄受累了,无需如此客气,不劳两位费劲了,按照之前的走法前进便好。”乌狄听着阿平这听起来寻常无奇,实则满是威胁的询问,哪里敢说半个不字,那不是茅坑里点灯——找死吗?他赶忙连声应和着,好话说尽,只求能少受罪,要知道越山之主已然有大半天没吃过一口东西,甚至一口水都没喝过,就阿平方才那略有些夸张的几下晃悠,力道不小,有够还比较虚弱的越山之主受的,差点没把头晕脑胀的乌狄给颠得呕出酸水来。
若此时的乌狄还不知道方才自己为何会被抛来抛去,那他真的可以直接撞柱而死,不用再麻烦别人折磨他了,这其中的原因也不难明白,越山之主稍稍想了一下,便明白其中的关节,见那些少年听完他奉承的话后脸色没有多大的动容,知道这是他方才对青衣少年说的话太过不客气,虽然那青衣少年不见得有多介意,但却得罪了将青衣少年奉为不可侵犯之人的赭甲玄衣的少年们,他们之所以小心眼地同他斤斤计较,将他抛上抛下的,便是为了借此折辱于他,好替那青衣少年出气,现如今他想要好受些,就必须得先安抚这些小气的小鬼头,而要将这些心眼儿跟针孔似的少年们,最好也是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朝着那个青衣少年示好,可忽然之间便跟那少年说话,着实有些突兀,可不出声又不行,瞧着周围这些少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乌狄知晓若不将此事揭过去,怕是他们也不会与他善罢甘休,定然会想法设法地找茬来折磨他,此去越山还有不算短的一段路程,若是此后一路上想要安宁些,就得忍一时之气,放下身段,主动跟那青衣少年搞好关系,即便不能换得长久的风平浪静,但至少可以让他暂时缓口气先,这一上一下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想通了这些,乌狄意识到敌众我寡,若想安安稳稳在这个队伍中待到被送回越山之时,他就必须将自己的身段摆得低一些,而讨好那个看似随和的青衣少年才是此刻至关重要之事,于是主动与那少年攀谈,拿出之前的话头找补道:“青衣小英雄,我绝对相信你所说的话,我一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是诚实守信之人。都说谦谦公子,行事光明磊落,我观公子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贵气,想必定是出身不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