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狄被莫名其妙地从地上搀了起来,又平白无故地被人扶着从高处到了低处,由这处到了那处,虽然有人在一旁搀扶着他,但因乌狄脚上的绳子没有被解开,所以他是一蹦一跳着去的,累就不说了,关键这跟兔子一般的动作还有损他一贯威严的形象,可让乌狄无比糟心的是,一左一右扶着他的这两个人就跟哑巴似的,不论他怎么反抗,怎么扭捏身体,他们都无动于衷,跟两块木头似的,只知道把他往一个方向带,他若是正常跳,那倒也罢了,但若他有一点点慢了,那两边的人便会立即变扶为拖,生拉硬拽地将他往前扯去,不带半点停顿,力道不是一般地大,一点也不含糊。
因被蒙着眼睛,又被左右夹击,乌狄根本不能掌控自己的行动,全由身边的人决定,他也自己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只大概猜到是什么低洼之处,因他最后落脚时是被身侧的两人凌空抬起,而后被放在了一处地方,他感觉自己的脚迟迟没有落到实处,想来应当是相对于平地来说的低处所在吧。
站定没多一会儿,长期不得自由的乌狄便能清晰地感觉到两边的人离开了,他的行动变作了较为自如的状态,但或许是觉着此刻挣扎是白费力气,反正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吃一堑长一智,还不如省点气力,方才还闹腾不止的越山之主居然自己消停了下来,定定地站在那儿,做着左顾右盼的动作,跟个充满好奇又忐忑不安的孩子似的。
眼睛被缚,嘴巴被堵,但耳朵没有被采取任何措施,不应失去它们的效用,而乌狄“左顾右盼”为的便是倾听周围的声音,可听了许久,他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嚓”、“唦”、“嚓”、“唦”的声音,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至于这些古怪的声音,乌狄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是做什么才会发出这种声音,只能从那不小的动静猜测参与其中的人不在少数,这般浩大的响动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弄得出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乌狄禁不住有些慌了,看来绑架他越山之主这事儿不是那个冷冰冰的少年人一个人做的,少年还有同伙,而且这同伙的数量还不在少数。若是只有少年一个人,或者再多一两个,乌狄觉得可以通过威逼利诱的方式令他们知难而退,主动给他松绑,可这人数一多,众口难调,就没那么简单能够搞定了。
布条之下的眼珠子上下左右不间断地飞速轮转着,细密的冷汗争先恐后地爬上额头,这是乌狄在思量着应对之策。
耳边的“嚓唦”声仍在继续,一下一下,似密集的鼓点一般敲在乌狄的心上,催促着他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但遗憾的是,向来自诩聪慧过人的越山之主此刻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更没有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这般凄惨的境地,被一群诡异至极的人绑得像个粽子似的,说不了话,走不动道,此时的他别无他法,为今之计,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这一刻,乌狄仍然坚信这些人不敢玩什么把戏,至于要他的命,更是无稽之谈。
心下稍定,突然,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乌狄的脚上,原本他被绑着的双脚瞬间有了一种沉沉的感觉,紧接着,又是一下,一下接着一下,渐渐地,他就感觉自己的双脚像是被什么极重的东西压住了似的,动弹不了了。
慢慢地,直到脚踝子也被什么东西碰到了一下,而后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地圈住了似的,这种东西细细软软,冰冰凉凉的,乌狄觉着被这东西包围的感觉,跟他泡脚时把双脚放在水里的感觉差不多,但又有极其明显的差别,那便是水不会给人这种压抑感,他能将脚轻而易举地从水中挣脱出来,而这东西,他办不到。
等到乌狄的小腿也不能动弹半分的时候,他开始发抖,先是轻微而缓慢的,渐渐地,变得快速而剧烈了起来,从双脚被掩埋起便一直很安静的越山之主,不再如之前一样安分,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颤动,不住地左右摆动。
之前听到的,如今仍在继续的“嚓唦”声,这种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感觉,以及鼻尖时不时传来的腥味,浓烈的土腥味,每一回那陷入感加深一分,那味道便会浓烈一些,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一件事。
乌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这种意识令他觉得毛骨悚然,心“咯噔”地一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知道了,他终于知道这些人想要作什么了,这些人想要埋了他,活埋了他,用土活埋了他。
这群人太疯狂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乌狄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被夺去了性命,被这群没有人性的家伙,被这群他连见都没见过的家伙,他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与他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又为什么要他的命,还是以这种惨绝人寰的方式,他们居然想要活埋了他。
乌狄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想他堂堂越山之主,万人之上,人上之人,身份地位无比尊崇,他还有大半生的荣华富贵没有享,那些孝敬他的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古玩玉器,他这一生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死在这个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的鬼地方,死在这群有眼不识他乌狄是何许人的无知莽夫手中,他不甘心,不甘心。
既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乌狄自然是反抗的,他不再试着发出徒劳的叫喊,而是试着将自己从泥土之中解脱出来,拼尽全力地向上跃起,不停地跃起,可是没用,被泥土掩埋的地方就像是有千万只手一块儿拉着他一般,把他不停地向下拉,牢牢地扯住他,令他无法移动哪怕半分距离,被死死地定在了泥土之中,与它们融为一体,如同长在土里一般。
不能向上跃动,乌狄便试着左右扭动,试图借此将紧紧束缚住他的泥土变得松软一些,不再像铁钳子一般死死地夹住他周身所有的位置,果然,经过一番努力之后,他感觉围着他的泥土有松动的迹象,这一迹象令他欣喜不已。
万事开头难,有了个好的开头,乌狄自然是要再接再厉的,可他的兴奋劲儿不过才维持了短短的一瞬间,下一刻,他的欣喜便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因为他感觉他好不容易将之弄得松软的泥土又重新变得结实了,而且是更加结实了,而在他努力松土时,那“嚓唦”声仍然不绝于耳,此刻那些泥土已然到了他腰间的位置,情况十分危急。
乌狄知道,他此刻不能放弃,因为一旦放弃,就意味着接受死亡,他不接受,他不会接受,他不能接受,于是他又开始挣扎,不断地挣扎,无谓地挣扎,眼看着成功了一点点,下一刻这成功又被残忍地磨灭了,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最后,土没过了乌狄的腰,盖住了他的背部,圈住了他的脖子,在这一刻,他终于坚持不住了,干嚎了起来。
乌狄撑不下去了,所有的努力全都是徒劳无功,所有的挣扎都只是白费力气,事到如今,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他知道哪怕自己再不甘心,他今日也要命丧于此了,想明白后,他便放弃了,放弃了无谓的抗争,这一放弃,他便绷不住了,心里面的恐慌,委屈,不甘,怨愤,一股脑儿地全都冒了出来,他哭了,鼻涕眼泪一块儿出来,络绎不绝。
如果此刻乌狄的嘴没有被堵上,眼睛没有被蒙上,便可以看见他痛哭流涕的悲惨情状,他那哭声定然是声嘶力竭,无比凄凉,震撼人心的。可惜的是,此时的乌狄双眼被缚,嘴里被塞着布条,哪怕哭得再激烈,也不过是发出的“呜呜”之声大一些罢了,并不能起到感染人心的效果,他自个儿的情绪也不能得到充分的宣泄,到头来,还是白费劲儿。
哭到精疲力尽,实在没什么力气再继续的时候,乌狄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一停不要紧,先前哭得十分专注,心无旁骛,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这时停下来之后,乌狄便觉得不停地有人在他脑袋旁边走来走去,脚步声很是沉重,他们每走一下,乌狄都能听见“嘎吱”一声,一下一声,那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到了最后,便彻底没了声响,那些人似乎也就不走了。
随后,乌狄感到了一股凉意,从四面八方向着他袭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朝着他靠拢,他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就像置身于冰窖之中一般,想逃却又逃不了,那股子冷意像是要侵入人的骨髓之中,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