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主帝纣想要冲上去,将安正手中的东西抢过来,可被帝朔源牢牢地挡在了刑部侍郎的三步开外,接近不得。
安正登上了刑台,就站在越国士跟前斜对角的位置上,缓缓摊开了手中的卷轴。
“不,不许念,安正,不许念。朕命你不许念,你听见没有,朕让你当刑部尚书,吏部尚书,丞相,随你选,只要你不念,你想当什么,都任由你选。”国主声嘶力竭地大喊,也不在乎什么仪态了,公然拿官职贿赂安正。
可安正不为所动,哪怕抬头看看此刻狼狈不堪的国主都没有,径自高声念到:“奉天承运,国主诏曰:兹越国第七任国主帝纣,灭绝人性,弑母杀妻,罔顾人伦,暴戾恣睢,逼死国士,第七任国士越无霜,秉承先人遗训,振兴社稷,光复国祚,废帝纣国主之位。另有王长子帝虞,德才兼备,天资聪颖,堪当大任,立为越国第八任国主,钦此。”
废国主?!众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打击,静谧无语,愣是不相信方才听见的是真的。
“臣接旨,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东方丞相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他朝着帝虞下跪称颂。
形势比人强,而后接二连三有百姓与大臣下跪,朝着新册立的国主叩拜行礼。
待所有的人都跪下的时候,原本极力喝止众人下跪的帝纣后退了一大步,跌坐在椅子上,神情颓靡。
一赭甲玄衣的少年捧着玄色金绣的衣物庄严地走上刑台,那衣物一抖落开,俨然是一件新造的龙袍。
安坐的越国士站起来,接过少年手中的龙袍,一举手,便将它披在了帝虞身上。
风扬起衣袍,上面的龙纹栩栩如生,确是越国国主专属的飞天五爪龙纹。
旨意钦定,国士所指,龙袍加身,万民朝拜,帝虞这越国第八任国主看来是定了。
可有的人偏偏不服,嚷声对着在人群之中的秦老尚书叫到:“秦达,你甘心让帝虞当上国主吗?”
秦老尚书即秦皇后的父亲,当今太子的外祖父,只见他微微一拱手,淡然地说到:“老臣并无异议,谨遵圣旨。”
帝纣见激将法没起到一点作用,还算平静的表象便难以维持下去了,开始抓耳挠腮,双眼变得通红,目露癫狂之色,显然已不再那么心平气和,咬牙切齿地对越国士说到:“越无霜,你不想知道越华和齐莲的遗体在哪儿吗?”
此话一出,瞬间反应过来前国主说了什么的越国臣民同仇敌忾,用深恶痛绝的眼神射向帝纣,大约觉得他当真是泯灭人性,居然拿着越国士父母的遗体来威胁她,俗话说死者已矣,帝纣都已经把越华国士给逼死了,还把他与国士夫人的遗体给藏起来,留到这时利用骨肉亲情,来跟人家的女儿谈条件,这招真的阴损到了极点,太不入流了。
帝纣此时已被逼到了绝路,想着若再不放手搏一把,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走投无路的他再不会管越国臣民怎么看他,卑鄙无耻,灭绝人性又如何,他此刻只想着阻止眼前这件事的发生,不论怎样也要先保住他的国主之位。
众人见帝纣一副没脸没皮的二流子样,哪里像一国之主,根本跟市井流氓没什么两样,他们此刻真心觉得越国士废了这个国主还是很有道理的,可今日这事儿怕是不成了,大伙儿看向被捏着软肋的越国士的眼里也满是同情。
“不劳费心,本国士已将家父家母妥善安葬。”越国士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帝纣。
“没可能的,你怎么会知道他们在哪?没可能的,你撒谎,你撒谎。”帝纣大喊大叫,摇头晃脑,已然疯癫。
“锣响九声,国主登位。”越国士继续唱诵着仪式,完全不理会帝纣反常的举动。
九声锣响,一声响似一声,声声震颤人心,而帝纣眼中的光彩随着一声锣响,便黯淡一分,最后状若死灰。
九响已毕,仪式完成,越国士补充一句:“登位伊始,准备不足,难免简陋,完整仪式,日后补足。”
“哈哈哈,帝虞小儿,你莫要得意,她越无霜今日可以立你为国主,待到来日,你若稍有不顺她心意之时,她仍能将你废了,另立新王,你不过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她这是想要挟国主以令群臣,你就是她的提线木偶,任她捏圆搓扁,却无从反抗,你与朕有甚两样?”帝纣瘫坐在椅子上,对着帝虞厉声呵斥,已完全不在乎礼仪廉耻。
帝纣说罢,便用挑衅的目光看向越国士,他说的这话分明是诛心之言,把越无霜推到了风口浪尖,要知道,功高震主,权力过大,一向是身为臣子的大忌,哪怕是国士也一样,先国士大人越华不正是因此丧命的嘛。
前车之鉴在此,岂能不引以为鉴?新任国主帝虞自然不会引火烧身,做出自毁长城的愚蠢之事,他听了这话,正要开口辩解,也借此一表对越国士的信任,却见越国士有所动作,也便闭口不言,端看她有什么样的应对之举。
越无霜走下刑台,将身上的暗卫令牌取出,搁于身旁侍立的随从端着的托盘之上,只见那托盘上已有方才废立国主的圣旨,还有始王赐予国士的丹书铁券,如今加上这暗卫令牌,可以说越国最贵重的三件东西都集中在了托盘之上。
众人正不解越国士此举何意,又见她将身上的国士服脱下,一扬手便扔进了火堆之中,眨眼间便被吞噬殆尽。
国主帝虞等人想要阻止,可都已然晚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象征着权力与声望的国士府化为灰烬。
“越国士,你这是做什么?”帝虞出声询问,对越无霜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很是困惑不解。
“今日吾有三件事要办。第一,替陛下洗清冤屈;第二,废除帝纣,另立新主;第三,自废国士之位。如今,三事已成,将属于国士之物并暗卫令牌尽数交还陛下,请陛下收回恩典,令吾从此只做一平民百姓,逍遥自在。”
越国士道出了她此举的缘由,她说得平静淡然,却让众人着实被惊骇到了。
“越国士此举万万不可,你于社稷有不世之功,先前辅佐寡人建立新洲,今日又替寡人洗清冤屈,为越国清楚毒蛇猛兽,助寡人登位,寡人此后还要多多仰赖国士,国士怎能就此请辞,至寡人与越国社稷于不顾呢?”帝虞疾行至越无霜跟前,情真意切地恳求她收回方才的话,而后又深深一揖,态度极其诚恳。
“阿虞,并非是吾推辞,实在是有心无力啊。越国大好的江山,吾何尝不想助你成就不朽功业,成就空前盛世,然天不假年,吾命不久矣。”越国士说完,口吐鲜血,浑然倒地,人事不知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骇得被喷了满身鲜血的帝虞不知所措,而越国臣民稍稍愣神后,更是一片恐慌,纷纷涌上前来,想要一探究竟,看看越国士是否安好,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所幸武功高强的帝朔源反应敏捷,迅速将昏倒在地的越国士抱起,几个起落后远离人群,向着国士府疾奔而去,倏忽间便没了踪影。
过了一会儿,总算有些清醒的帝虞也想跟着一同去国士府,但东方丞相阻止了他。
只见丞相亲自捧着装着暗卫令牌,玄色圣旨以及丹书铁券的托盘,跪请帝虞道:“请陛下尽快收拢人心,平息事态,处理好此间事宜为先,方不负越国士,也不枉费国士尽心尽力,为陛下所做之事。”
听得此言,暗自心焦的帝虞只得强自按耐住性子,吩咐道:“勤王护卫出列,孤命你等安抚百姓情绪,维持场中秩序,国士此刻急需静养,无关人等一律不得前去打扰,违者杀无赦。王城暗卫听令,将太上王带至太华殿安置,若有疏漏,提头来见。自今日起,罢朝三日,诸位王公大臣,各自归家,如无要事,不得随意出门,违令者后果自负。”
一连三道旨意,瞬间便让情绪激动的众人安静了下来,可他们仍是站在原地,不肯挪动。
“关于国士的消息,孤会第一时间张榜告示。国士吉人天相,尔等无需担心。”帝虞又说了一句宽心的话。
得了国主的保证,越国臣民这才陆陆续续,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
待众人悉数离去,场中只剩下了国主帝虞,东方丞相以及白大将军和他的勤王护卫,还有藏于暗中的暗卫们。
“白术,孤念尔往日功勋卓著,今日便法外开恩,特许尔今后戴罪立功,担任帝都统领一职,若再生异心,定斩不赦。勤王护卫不知就里,被歹人利用,罚俸三月,以儆效尤,望尔等今后好自为之。”帝虞对白术和勤王护卫并未赶尽杀绝,而是采取恩威并施的方式,既正了国法,又施了恩情,当真是棋高一着。
帝虞与东方丞相正商讨事宜,说话间,一侍卫慌忙赶来,面露悲怆之色,跪下禀道:“报,陛下,国士大人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