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有云,所谓兽以群居,人以群分,这帝都之内最有权势的几位人物所住的房屋大都聚集在一块儿区域之内,如同文宛公主的公主府即白家与国士府即越府便是毗邻着的,而东方丞相的丞相府与公主府也是相邻的两座府邸。
不同的是,白府与越府之间只隔着一道墙,翻过去就到了,近得很,反正这越无霜去公主府几乎不走正门。而丞相府与公主府则不然,虽说也算作是邻居,但它们之间相隔可就不只是一道一尺不到的墙壁了,它们之间隔着的是一条六尺宽的小巷。
这六尺宽的小巷原本是不存在的,是后来被人为给生生隔出来的,所以才会说公主府和丞相府是相邻的,这个认知至今都为帝都之人所公认。这两座宅子修建之初便是按照同等的规制,请的也是同一位建筑大师,同一批匠人,最终建造出两处宅子大同小异,在大格局上基本相似,于小处有些许差异,毕竟有些地方得遵照宅子主人的喜好来。
要细究起这几处宅院的来头,那还得从十二年前说起。
永商元年,越国在位国主帝纣登基已然有五个年头,正逢王太后五十千秋寿诞,帝纣下旨变国号永业为永商,大赦天下,于帝都风水极佳之处建三所宅院,分别赏给为越国社稷立过大功的白大将军,东方丞相与越大国士。
三处宅院的大体位置已然规划得当,呈“一”字型,当年越国国主帝纣特意让这三位自行挑选位置,而越华因着在越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地位,国主特许其可优先选取。越华方取新妇,听得这三处中有一处自带天然池塘,二话不说便择了那处。
当时文宛公主已然嫁入白家,赐给白大将军府邸其实也就等同于嘉奖文宛公主多年来浴血沙场的功劳,白大将军也出于对文宛公主的尊重,将择定府邸地址之事全权交托于文宛公主,这文宛公主与越国士的交情是自小就结下的,与他比邻而居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越国士跟文宛公主都已然挑定了,总共就三处地址,被挑走两处,留给没得挑的东方丞相自然只有最后一处了,于是这三处院落最终总算都有了归属,成了白府在中间,丞相府与国士府分处两边的布局,这公主府可不就是跟两处都相邻了嘛。
既已挑定,三处府邸理应着手建造,相关事宜也应当紧锣密鼓地安排下去,毕竟这国主御赐是天大的喜事,祖上的荣光,早日完工也好早日叩谢隆恩,告慰祖宗。所以说,这设计图纸,动土开工,建造屋宅之类的事是宜早不宜迟,尽快完工是最好的。
奇怪的是,国士府与白府都早早与工部侍郎商定了建构方案,择定吉日便请来木工匠人们,热热闹闹地开始动工了,而这丞相府却迟迟不见动静,眼看着其他两处宅院即将建造完毕,都已然在做最终的粉饰工序时,东方丞相这才请来了工部侍郎商讨兴建府邸之事。
就在民众一致认为东方丞相会请来工匠们连夜赶工,争取追上白府与越府的进度之时,东方丞相的举止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不仅没有如百姓所预料的那般着急,反倒是慢慢悠悠地与工部侍郎协商修改图纸之事,工部侍郎所提交的建造方案几次三番被东方丞相所否决,迟迟未能定下最终的建造图纸,更别提什么破土动工之事,感觉更是遥不可期。
于是,这帝都百姓纷纷开始揣测这东方丞相此举的用意,有传言称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发泄内心的愤懑,表示他对选址一事的不满,只能挑人家剩下的,心里有强烈的抵触情绪,因此才用了这招拖延之术,这类的传言愈演愈烈,一度成为帝都之人皆已认定的事实。
有趣的是,就算谣言传成了妇孺皆知的地步,愣是没见这东方丞相出面辟过谣,哪怕是为他自个儿辩解两句都不曾有。要说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东方丞相闹闹脾气,耍耍性子,倒也无伤大雅;往大了说,可就不止是东方丞相一个人的事这么简单了,如果传言是真,那就等于说越国国主处事不公,东方丞相心生怨怼,起了不轨之心,这个罪名可是不轻的,怎么判决全赖国主定夺,若是有人煽风点火,一不留神被诛灭九族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流言已传了两三个月之久,却迟迟未见帝纣有问罪之意,于是便有按耐不住的好事者于早朝之上公然提及此事,其险恶用意再明显不过,为的就是让当时如日中天的东方丞相栽一个小小的跟头,吃点小小的苦头,抵消抵消这位丞相大人的势力。
然那位大人还算是个有头脑的,措辞并未太过出格,也无得理不饶人之意,想来也是因着国主帝纣尚未明确表现出对于此事的态度,他也不能说得做得太过,若是稍有不慎,不仅开罪了东方丞相,又不能准确地迎合国主的心思,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事实证明,那位大人有此顾虑是再明智不过了,他这启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帝纣打断,帝纣仅以“无稽之言”四字便堵住了那位大人的嘴,连带着也息止了朝廷之上有与那位大人同等想法,想着落井下石,好给东方丞相添一添堵的众位大臣的心思。
照理说,这国主帝纣的态度已昭然若揭,明眼人都应当瞧得清明,奈何总有这不长眼却又爱邀功之人,没头脑偏又喜好凑热闹之人要上赶着触霉头去。
当日早朝之上,那位大人所奏之事无非是东方丞相不应拖延进度,应加紧赶工,可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提点之言亦被帝纣驳回,足见帝纣对东方丞相的偏私之心,不予追究此事。“无稽之言”四字一出,再无朝臣敢于朝堂之上提及此事,哪怕是只言片语也未再出现。
那位起头的大人所奏之事被帝纣驳回,并以其耳目不明,妄听谣言,以讹传讹之罪判其罚俸半年,闭门思过半月稍示惩戒。有此先例,众臣皆不愿重蹈覆辙,因此获罪,所谓明哲保身,闭嘴不言是最好的办法。然则人生百种,各有不同,有明智聪颖之辈,必然有那愚妄蠢钝之流,有看清局势之人,亦有那看不清态势,自作聪明之徒。
国主帝纣所言已表明回护之意,且无追究之心,奈何总有那不懂事之人,见这东方丞相风头日盛,受尽隆宠,心生嫉妒,好容易能抓住丞相一个错处,却毫发无伤地被他躲过了这一劫去,要那些憋足了劲等着看丞相笑话的下臣如何肯善罢甘休。
早朝之事已然过去半月有余,这东方丞相还未有动工建宅之意,便有一个不死心的臣子妄图再借此事给东方丞相使绊子,纵使不能扳倒他,能杀杀他的威风也是好的。
这位贼心不死的的臣子给丞相安的罪名是藐视隆恩,借故拖延,抗旨不遵,其心可诛,而经过了上一位“前辈”的教训,这一回他可学乖了,不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此等,而是揣测着国主的心思,估摸着大庭广众之下加害功臣有损国主之威名,多有不便,国主帝纣大约是想暗中处置这东方丞相,便悄悄地上了折子,欲在背地里参他东方丞相一本。
不料国主帝纣看了这位大臣上的折子,非但没能按照他所期盼的那样治东方丞相的罪,甚至连那不敬之罪都不曾加诸于丞相身上,反倒将这位上书状告东方博的大臣下狱拘禁起来,定下的罪名是身为臣子,不思为国效力,反倒如市井妇人一般,不查因果,胡乱搬弄是非,妄图诬陷朝廷重臣,帝纣下旨将其除去官位,贬为平民,永世不得录用。
这一下子可给了那些尚心存侥幸,欲借修宅之事兴风作浪之徒一记重击,使得他们不敢再妄图造次,借机给东方丞相添堵,朝堂之上更是对此事讳莫如深,无人再敢多言。
而国主帝纣为平息此事,为东方丞相正名,特意降下旨意,称东方丞相此举皆是为求精益求精,其志可嘉,其情可悯,敕令工部侍郎一干人等尽全力配合,竭力辅佐丞相修建府宅,不可互相推诿,不可心生抱怨,不可偏听偏信,以致贻误大事。
此番旨意一经降下,流传三月之久的谣言立刻止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番言论,且其势头更胜从前,不过一日之间便已众人皆知了。坊间传言说的是东方丞相此番拖延之举,并非是自恃功高,心有怨言,借故拖沓,而是东方丞相素来一丝不苟的为人处世的态度使然。
这等说法一出,东方丞相久积的冤屈才算昭雪,也再没了乱嚼舌根之人。
可此事平息不久,又出了一件咄咄怪事,引得帝都之人热议,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