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与焦臭味弥漫在四周,飘荡在每个人的鼻端,恶徒乌狄已然灰飞烟灭,但越山之事却并未就此了结。
“既然乌狄死有余辜,又是本国士所杀,那所谓杀害越山之主的罪名也就不复存在了。”越国士一言便抹去了安在帝虞身上的污名,但接着又听她话锋一转,质问起帝虞来,“敢问殿下,越山自古便是越国的禁地,殿下为何会去那儿?”
“遵君父之令行事。”帝虞如此答道,那一脸的平静,大大地增加了这话的可信度。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国主帝纣的眼光不禁染上犹疑之色,毕竟就算帝纣贵为国主,在没有国士点头的情况下,也是没有这个权力命令他人进入越山的,更何况国主给帝虞定下的罪中便有擅闯越国禁地这一说,可如今殿下说是国主令他入的越山,那国主为何又要说他擅闯?并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亲生儿子置于死地?这其中会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呢?国主派帝虞进入越山的目的是什么?接二连三的疑问在众人的心上浮现。
“一派胡言,朕何时命你出入越山?帝虞,你这分明是无中生有!砌词狡辩!”帝纣满面狰狞之色,一句比一句喊得响亮,似乎觉得声音大便是有理,神色凶狠便可以增强说服力,令众人相信他说的话。
然则,事实却恰恰相反,从国主帝纣极其不稳重的表现,他的心虚之态昭然若揭,全被众人看在眼里。
“越山是越国的禁地,想必殿下心里是清楚的吧?为何甘冒大不韪去淌这趟浑水?”越国士压根儿就没打算搭理漏洞百出的帝纣,她的全副心思如今都在帝虞身上,听她寻根究底的探问,似要将他为何上越山之事弄个一清二楚。
“帝虞自知有过,然君父承诺,若虞能完成他的命令,君父便会为虞之母家翻案。”帝虞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听了这话,大伙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似是理解帝虞殿下为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犯禁入越山了。
可发问的越国士听了帝虞的回答,却哂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满是讥诮与不屑。
“不知国士大人为何发笑,可是在取笑帝虞的信口开河,大胆无知?虞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越国士讽刺的笑容令帝虞不明所以,他禁不住问越国士发笑的原因,想要知道她面露嘲讽的原因。
“本国士确是在笑殿下无知,却不是在怀疑你所言的真实与否,而是在笑你与虎谋皮,认贼作父。”越国士直言不讳,承认方才就是在取笑帝虞,但她之后说出的话却令帝虞以及在场的众人一头雾水。
这与虎谋皮倒还勉强说得过去,意在说明帝虞殿下受了国主的指派前往越山完成任务,事后却要遭受被亲生父亲灭口的厄运,但“认贼作父”一说便有些说不通了,国主帝纣本就是帝虞殿下的父亲,这“贼”字未免用得过分了些。
“此话怎讲?恳请国士大人为虞解惑。”帝虞出言询问听来有些口不择言的越国士。
“殿下苦苦寻觅的便是当年令皇后娘娘一家蒙受冤屈的罪魁祸首,为的不过是替皇后娘娘的母家洗刷冤屈,还枉死之人一个清白,殿下可曾想过,既然你称之为君父的那个人以此为交换条件,想必是早已知晓其中的冤情,那他为何当年会下那样绝情的命令,身为一国之主的他若真有心,本可以凭一己之力便可扭转乾坤,又为何时隔多年再来旧事重提,还将此事作为威胁殿下去冒险的筹码呢?”越国士可谓字字锥心,一句一句敲在帝虞心上,一声一声打在帝纣脸上。
“子不言父之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虞不敢有怨言。”帝虞望了帝纣一眼,尽管那一眼饱含身为人子的委屈,但最后他仍是未对帝纣有违父子纲常的行为有所抱怨或是质疑,只是神情中难掩落寞。
“愚不可及。殿下可知当年惨案的授意与制造者正是你尊之敬之的君父。”越国士所言掷地有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越国士言之凿凿,恰如一声惊雷响在众人耳畔,围观的百姓闻言看向国士大人的眼神都满是不可置信,更遑论与此事牵涉颇深的帝虞殿下,看他浑浑噩噩的模样,便知此话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放肆,越无霜,越国是朕的越国,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朕是你想要污蔑就能污蔑的吗?你可别忘了,你的国士之位还是朕亲封的,朕不高兴,随时可以把你的国士之位给撤了。”帝纣虽然嘴里说着威胁的话,但因为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使得他说出的话并没有任何威慑力,反倒不自觉地便让他自己落了下风。
“国主,年纪大了就要服老,免得说话糊里糊涂,颠三倒四的,平白让人笑话。本国士提醒你一下,首先,国士之位乃是世袭罔替,从来没听说过还能被国主亲封的,国士之位岂是你一人说了算的,越俎代庖也要掂量一下自个儿的实力不是;再者说了,当时的旨意不是本国士接的,而是一个和本国士长得极其想象之人接的,这一点当日在场的人都能作证;最后,你那卷废纸,本国士早已还给你了,国主不是当做宝贝一般,好生收起来了吗?”越国士这话说得,可以说是很无礼了,不但公然说国主老了,还直言他是老糊涂,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大不敬了。
被羞辱的国主帝纣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他眼睛一瞪,眉头一拧便想发落越无霜,可越国士并未给他这个机会。
一队甲衣鲜明,头戴白绫的卫士忽得冲进场中,瞬间平息了各方涌动,也制住了帝纣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蠢蠢欲动。
“居然胆敢对朕动手,越无霜,你想要谋反吗?”帝纣眼见早前布置的计划不成,当即便质问起越国士的意图来。
“认识一下,这是帝都百人团,相信大伙对他们都不陌生吧?”越国士微微抬头,扫一眼四周,而后随意地介绍到。
对于帝纣的话,越无霜仍选择置若罔闻,似乎他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虽然只是捎带着说了一句,但随着越国士的特别介绍,众人也注意到了一一亮相的所谓帝都百人团。
大家也都认出了这群甲衣鲜明的年轻人,确如越国士所说,帝都的百姓对他们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熟识,因为这群少年正是帝都之内各位达官贵人的子女,大多数经常在帝都之内走马斗鸡,招摇过市,说他们是纨绔子弟一点也不过分,可如今却完全换了一副模样,一个个目光坚毅,精神抖擞,身姿挺拔,看起来倒是很可靠的样子。
“越无霜,你居然私自豢养暗卫,这是死罪!”帝纣似乎又找到了一个发飙的借口。
“百人团并非暗卫,他们是越国的守护者,维护帝都的安宁祥和才是他们所要遵循的第一要义。若是有朝一日,任何人做了有损帝都的事,百人团便会不遗余力阻止,甚至会将其格杀。即便那人是本国士,也不例外。换言之,各位若以后有什么困难,尽可找百人团中任意一人替你们解决。”越国士简单地介绍了百人团的使命。
“闲话休提,回归正题,本国士已经说明了今日的第一个目的,便是洗刷帝虞殿下的冤屈。方才不过才完成了最基本的,事情既然开了头了,还是做得彻彻底底的好,加诸在殿下身上的可不止这一层的污名,现下本国士便替虞皇后翻案,为废太子帝虞殿下正名。丑话说在前头,当年虞氏一案牵涉甚广,有在其中推波助澜者可先行认罪,本国士稍后便可网开一面,仍是冥顽不灵者,绝不姑息。”越国士缓缓扫了一眼在场的诸位官员,眼神不算凌厉,却威压十足。
“虞氏一族犯上作乱,意图谋朝篡位,人证物证俱全,当年是朕亲自判的案,根本不存在你所谓的冤假错案一说。帝虞本是该死之人,是朕念他年幼无知,又是朕的血脉才法外开恩,饶他一命,哪里来的所谓冤屈?越无霜,朕警告你,你别信口开河,说话之前先要掂量掂量后果。”越无霜的话刚说完,帝纣立刻便开始了他的口头威胁。
“迷途知返,知错能改的有吗?”越国士用一只手撑住眉头,闲闲地再一次发问。
两股战战,瑟瑟发抖,眼神闪烁部分不定的大臣不在少数,但许久都没有人站出来做那个出头鸟。
等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最终没有一人胆敢站出来,也等于自动放弃了被从轻发落的机会。
耐性一向不好的越国士抬起头,一振衣袖,朝着身旁的一个角落吩咐到:“既然如此,出来吧。”
一人由阴影中缓缓显露身形,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观其佝偻的姿态,应是常年卑躬屈膝,看人眼色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