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地方,大概都流传着一些故事,它们或是发生在久远的年代,或是就产生于不久之前;它们或美好,或凄凉,或,恐怖。
当你以某种方式知晓它们的时候,你可能轻轻一叹,而后将其淡忘;或者深以为意,久久难以忘怀。它们就像是镜子里的世界,感觉那样真实,却又隔着难以触及的距离;似乎荒谬绝伦,但它,就在你的身边。
“那你呢?准备去哪哩。”秋岚低头走在路上,正跟暮雪通着电话。上午刚下过的雨,地面上仍聚着不少水坑,倒映出不完整的灰色天空,有种昏沉沉的感觉。
“唉~我回自己家啦,作业还没写完呢。”暮雪在电话里大声说道,那边汽车的鸣笛声争着抢着从手机里挤出,不甘示弱。
“哦,好。那你到家后给我发条短信哈。”
“嘿嘿,知道啦。”
将手机放进口袋,秋岚站在十字路口,默默等待着红灯的倒计时。
暮雪的妈妈有事去了外地,周末她便住在了发小舒敏家里。而舒敏下午要去补习班,贪玩少年张秋岚便动起了小心思,还好,林暮雪同学深明学以为己任的大义……
不一会,秋岚收到了短信。回复过后,他看着眼前有些的泥泞小路,想起了那个离开许久的小胖子,不禁笑了起来。
这是一片农田的路口,不知该地何名,只因其间有着一块不小的水塘中种着荷花,便被余知羽唤作了荷花池。
仍记得几年前,不知怎么发现这儿的小胖子带自己过来,折断树枝,偷偷抽断荷花茎干,还嚷着要带荷叶回家泡茶。
片刻后,秋岚将泛起的回忆收进心底,迈入了这旧时的乐园。
这里的老房子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安静地待在石子路旁。荷花池中如今满是浮萍,小荷还未露出它那尖尖的一角。不知是否是天气的原因,更深处的田中并未有人劳作,只有零星的鸟雀光临。
秋岚沿着田埂漫步,倦了城中的车水马龙,偶尔来这里放松一下,当真有种世外桃源的味道。
走着走着,泥土的芬芳忽地浓郁了起来,水塘也里荡漾着一圈圈的涟漪。雨,又落下了,在空中连成一条条水线,颇有倾盆之势。
秋岚暗自苦笑,两手空空的他只好跑到不远处的屋檐下避雨。
风将雨水吹到脸上,凉凉的。秋岚紧了紧外衣,百无聊赖之下转身打量起背后的房子。
这栋两层老房似乎占地不小,上白下黑的外墙方方正正,屋顶亦是十分厚实。大门紧闭,两颗金属狮子头分别叼着圆形门环,挂着一块大锁,竟有些狰狞。沿着墙走,能看到一扇铁窗,上面布满了蛛网。透过窗向屋内看去,长短不一的木头堆的满满当当,这是间柴房?
秋岚暗自想道:“看样子,这房子已经闲置许久了,难怪总让人觉得死气沉沉。”再次环顾四周,更是发现了它不同寻常的地方。只见其他屋子看起来都是一目了然,且大多以红色为墙的底色。而自己栖身的这栋,不仅颜色怪异,四周还由众多梧桐树环绕,茂密的枝桠交错纵横,就像是在囚禁着什么。
又一阵冷风吹过,雨点也落得更加密集了,噼噼啪啪地打在草茎上,缓缓渗入到了泥土之中。苍茫的天空笼罩着空旷的田野,秋岚忽地感到一阵心悸,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抵在了冰冷的外墙上。
再一次转身,秋岚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栋房子。它像是蒙上了一层面纱,影影绰绰,又流露出些许神秘的气息。就像是荒郊野岭中的一处无名山洞,对每个探险者都有着致命的诱惑。
“进去看看吧?进去看看吧……”秋岚的脑中不停回响着这个念头,声音愈来愈大,语气愈来愈急,却没让他觉得不妥,仿佛一切都是那样自然。
他用力推着大门,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眼中那股莫名的狂热。
无奈,铁门只是微微颤动了两下,那把大锁仍牢牢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他四处扫视着,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些紧贴院墙的梧桐树身上。
不粗而又笔直的树干非常利于攀爬,秋岚手脚并用,三两下就成功窜到了围墙顶端,踏到了二楼的平台上。
淋雨的滋味并不好受,不愿多想,他顺着身旁的窗户就钻了进去,却不料激起了漫天灰尘,好不狼狈。
一边咳嗽着,一边观察着这个房间。十来平米的空间里物品不多,而且多是款式老旧的杂物:缺了一角的草帽,锈迹斑斑的自行车,甚至还有耕田用的铁犁。
一头雾水的他走出房门,另一个更大的屋子便出现在眼前,毫不起眼的两张破草席缩在角落,正中间放着一辆三轮车,车内还有自制的风筝、陀螺等等小玩意,大概是小孩子的百宝箱。
“看来二楼是用来储物的呢。”秋岚思忖道,没什么大发现,他摇了摇头,迈向了通往院子的楼梯。此时他的心里竟满怀期待,就像是可以实现愿望的潘多拉魔盒就在不远处等着自己。可在后来的日子里,每当想起这段经历,都会有一阵阵恶寒涌上心头。那一刻,他就像是丢掉了人类本能的谨慎与恐惧。那一刻,他似乎,不再属于他自己。
灰色的楼梯歪歪扭扭,同样的布满灰尘。秋岚来到一楼的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舒适地一声长叹,而后向大堂走去。
大堂的布置和记忆中的老家很是相似,一座红棕色的长木桌正对大门,靠墙而立,其上摆着烛台,香炉等容器。右手边则坐落一张方形的餐桌,两把太师椅紧靠着它,透露出一股历经岁月积沉的厚重感。
走上前去,墙上的画像已然破旧不堪,原本威武庄严的神祗却睁着空白的双眼,一只手臂已经不知去向,丝丝缕缕的画布在空中荡起,看起来狰狞可怖。秋岚向桌上看了一眼,桌面很整洁,就连残留在香炉中的那点余灰也平平整整,毫不刺眼。心下一惊,他又仔细看了看这间堂屋,终于发现了令自己一直不适应的原因。干净,太干净了!“一定是有人经常打扫。可,为什么呢?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似乎还差一点点就知道谜底了,到底是差了什么呢?
走出大堂,正准备去院子左侧的卧室再转一圈,雨水却像是要将他浇醒一般,扑面而来。秋岚心里兀地生出一丝疑惑:“我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好奇?”看着轻掩着的房门,他呆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了。而下一刻,他笑了。带着无声的、有些冷的、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意,秋岚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踏过不算低的门槛,一张木板床映入眼帘,床上还有着一张被子,乱糟糟的蜷成一团,像是惧怕寒冷一般。床头处摆着一个简陋的衣架,用竹竿和绳子固定着,上面还挂着两件棉衣,一大一小,就像是刚洗过,晾在这里来日再穿一样。
“这家人难道是连收拾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离开了?但那间大堂又该怎么解释?”秋岚轻叹一声,皱紧了眉头,似乎这个疑问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坐在书桌前的板凳上,看着眼前满是污垢以至于模糊不清的镜子,听着雨点淅淅沥沥落在地上的声音,竟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把玩着桌上的打火机,啪啪的声响从指尖传出,随之而来的却只有零星的火花闪耀。屋内的光线渐渐暗了,镜中的自己变得愈发的模糊。
不知为何,秋岚并没有独处暗房时应有的恐慌情绪,而一丝无聊与遗憾却是在脑中翻腾。
唰!秋岚拉开了抽屉,几本杂志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并无特别之处。他拿出一本,看了眼背面的出版日期:2003年。
“原来这里已经有十年没人住了啊。”喃喃自语着,他随手翻着这本“老古董”,却突然有件东西掉了出来,摔在了地上。
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档案袋,很薄,大概装着一页文件。秋岚将其拾起,双手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解开尼龙绳,他将袋子里的那张纸缓缓抽出,放到窗户下,一行一行地看了下去。
……
“喂……你…在家吗?”秋岚踏着泥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跑着,手机的屏幕上是暮雪的号码,他顾不上头顶不断落下的雨水,他心里只有一团乱麻以及深深的后怕。
“在啊。你怎么了?声音怪怪的。”暮雪在电话那头说道,秋岚断断续续的语气令她有些担心。
“我没事。”秋岚终于走到马路上,站在一家店铺的门口,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接着说道:“方便出来吗,能不能给我带把伞?”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暮雪急匆匆地从出租车上下来,看着发型凌乱地贴在脸上,裤子和上衣都沾满泥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秋岚,她眼圈一红,险些哭了出来。
一边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擦着,一边听他讲述着自己刚刚的经历,暮雪心里也有一股寒意升起。她忍不住责怪道:“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呢?只是听着都觉得瘆人。明知道那房子早就没人住了,还往里面翻,又不是小孩子了。”
秋岚苦笑了一下,他也难以解释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忍了一下,他还是没将档案袋的事情告诉暮雪,只是一个劲的点头认错。
接着两人便一起往舒敏的补习班走去,暮雪晚上还是要住在她家里的。一路上,听她不停地给自己讲着小时候的趣事,秋岚哈哈大笑,阴郁的心情一下子明朗了不少。
临分别时,秋岚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老脸一红,低头说道:“暮雪,谢谢。今天真是丢脸……”
暮雪咯咯地笑了,语气轻快地说道:“没关系,我记性一向不好,哈哈。好了,快回去吧。我去接我的小伙伴喽。”
秋岚嘿嘿一笑,道:“放心吧,我记性好,雨伞会还你的!走了,拜拜。”
回家的路上,秋岚听到了短信的提示音。看过之后,他在原地愣了片刻,而后将一直低下的头抬了起来,大步向前走去。
“别想太多了,没事的,以后少一个人乱跑。回家后把头发吹干,再换件衣服,小心感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