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莫随手将大斧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背在背上，，他的脸上多了几道伤口，略显狰狞。
尽管战斗已经结束，伊德仍留意到杜莫眼中依旧有一抹猩红迟迟没有散去，在杀戮中，人的疯狂更甚野兽。
“剑士小姐。”杜莫看了一眼横尸遍野的战场，缓缓说道：“这不远处有条溪流，你带伊德法师过去将身上的血迹洗洗吧，剩下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可以处理了。”
“剩下的事？收集魔核吗？”伊德心中有些好奇，毕竟这其中一部分也是自己的战利品。
“放心，按照约定，魔核都是你和这位小姐的，只是收集的过程嘛，法师先生，我建议你还是回避为好。”虽然杜莫的语气一直没有波动，但伊德总觉得有些刺耳。
“什么意思？”伊德的语气中带着不悦。
“一般魔核都位于魔兽的脑部，准确地说是大脑和脑干之间。”杜莫不知从哪摸出来了一把钢制的短刀放在手中把玩，锋利的刀刃切割着空气，发出嘶嘶的响声：“所以与其说是收集魔核，不如说是从脑壳中挖出魔核，那场景一定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吧。”
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伊德承认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还不够强大，但好歹自己也是个男人，连艾露这个女孩子都没有丝毫不适，自己怎么可以表现得如此软弱。
伊德还在犹豫，艾露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杜莫先生。”艾露收起长剑，接着转向伊德：“你现在已经快到极限了，该放松一下了。”
艾露都这么说了，伊德也不好再逞强，毕竟无论是作为自己爱慕的对象还是小镇的领主，艾露的话在伊德心中都有着足够的分量。
费劲地直起身子，伊德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虚弱，踏着虚浮的脚步，伊德勉强跟上艾露的步伐，留下杜莫一个人将此战的成果回收。
杜莫记得没有错，离开战场不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
艾露加快了些脚步，走到溪边，捧起水开始清洗脸上和手臂上沾染的血迹，
伊德同样走上前开始清洗。不过相比于艾露，伊德的身上就干净了许多，在刚才的战斗中，作为魔法师的他根本没有与任何一只暗牙直接接触过，衣服上也没有丝毫的血迹。
稍作清理后，伊德便坐在一旁继续休息，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了金发的少女身上。
艾露擦拭得非常仔细，看得出来她不愿遗漏任何身上的血迹或污点，也只有这个时候，伊德才觉得那个从前的自己爱慕的艾露子爵又回来了，但不久前倒在少女剑下的暗牙尸体现在还躺在原地，等着杜莫去撬开颅骨。
没有谁可以否认，眼前这名因衣服上血渍无法清理而鼓起腮帮子的可爱少女，在战斗的那一刻，露出了令人畏惧，或者说，残酷的一面。
“很残酷吧。”
艾露的声音响得毫无征兆，伊德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
“刚才发生的，看得出来，对你而言还是显得太过残酷吧。”艾露似乎有些好奇：“你以前真的没有类似的经历吗？”
“嗯，好像还真没有。”伊德回想了一下自己前世的平淡生活，坦白道。
“天哪，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人!”艾露的脸上仿佛夸张地写着“不可能”三个字：“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狩猎都是必要的技能，真好奇你以前是怎么生活的。”
“唔，小时候别人杀猪我在一旁围观过，这个算吗？”
“……”
“那好吧，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
艾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般地叹了一口气：“既然是第一次，那么表现成刚才那样也就不足为奇了。平民们怎么样小艾露不知道，反正贵族们从小就要被强迫去习惯鲜血的气味，最开始是杀些小动物，再后来就是猎杀一些大型野兽甚至是魔兽。”
“你也是这样？”伊德说出口时就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不久前的战斗早已经证明了一切。
“怎么，以为小艾露是女孩就应该像那些大人物的宠妾般柔媚娇弱？”艾露不满道：“老头子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一个抛弃善良的人做不成好贵族，但一个软弱的人却更本无法成为贵族。”
“我才不羡慕成为贵族。”伊德高举反抗的大旗。
“但你是个魔法师，现在或许还很弱小，但你会变强，要想继续走下去，杀戮与鲜血终归无法避免。”艾露少见地盯着伊德，语气严肃地说道：“相信我，今天发生的还不是最糟糕的。”
气氛突然有些沉重起来，伊德没由来地感到胸闷，还不是最糟糕的吗？更糟糕的事……
“艾露，你杀过人吗？”
话一出口伊德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种问题怎么能当面问出口，而且自己竟然觉得艾露会杀人？神啊，原谅我吧。
艾露显然也被这个问题惊到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怎么可能嘛，小艾露才十六岁啦，不要把小艾露想得那么残忍啊。”
“哈哈，说的也是，是我冒犯了。”伊德也笑了笑，气氛一时间仿佛又变得活跃起来。
“唔，衣服上的血迹果然还是没办法当做没看见。”艾露皱了皱眉头，然后扬了扬手上的空间戒指:“还好小艾露准备了另一套衣服可以换，你在这等一下。”
说完，艾露转身向树林中走去。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按照过来途中的经历，夜晚最好都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度过的，而这溪边则是一个理想的宿营地点，平坦而宽阔。
但伊德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
望着艾露消失在树林中的背影，伊德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随后化为满脸的苦涩。
尽管艾露极力掩饰，但她的表情与动作变化又怎么瞒得住以感知见长的魔法师，在听到问题后一瞬间的惊慌，牵强的笑容，故作轻松的语调，以及转身时僵硬的步伐……尽管不愿承认，但是理智却将结果毫不留情地展现了出来。
艾露，你果然杀过人了吧。
在小说电影中看到杀人的情节画面，自己只会感到刺激兴奋，但当一切真的发生时，自己又是如此的厌恶与恐惧，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个在文明社会长大的普通人。
伊德突然觉得自己心中那个善良而任性的少女变得陌生了起来，渐渐变成了在战场上穿梭飞舞的冷漠死神，无视身边溅起的鲜血，残忍地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生命。
也许她是被迫的，又或许是一场意外？伊德在心中为子爵小姐辩解。
但终归是夺取了他人的性命啊。
伊德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对待子爵小姐了。
也许就像小说中一样，通往力量的路上总是铺满着他人的尸骨，也许这个世界而言，杀戮只是稀松平常，没有人会为此感到惊讶。
那么，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世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