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大学这看也看过了,大门口该拍照的地方也拍过了,一切都挺新鲜的。不过我发现逛了一个来回之后,我的方向感仍然严重缺失。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姚琳说她住的梅园那儿的门是西角门,到底是以什么做参照的。
于是便决定走了,该去找住的地方了。
刚走到公交车站,我就突然意识到没有零钱了。我记得江夏大学住宿区的那一片,学生第一餐厅在那里,那里应该可以换到零钱。所以就又折返回去,我上到学生餐厅的二楼买了一杯奶茶,喝了一口,居然是冷的。江城人民的胃口还真是强大啊!算了,只是为了拿到零钱而已。
但我换好零钱,却正好赶在第二节下课。一般大学里很多科目都是安排在前两节,上完以后一天就没课了。所以我从楼上往下走的时候,有一大批的学生从外边迎面朝着二楼餐厅的方向蜂拥而来。他们从我身边快速地涌过去,我逆着人群方向而下,夹在人群中间进退不得。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种对此时此刻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好像以前在什么时候遇见过同样的情景。
不过区区二三室个台阶的楼梯,我下了足足五分钟。我的沮丧感,又重新回归。下楼梯时候,还被人撞了一下,左手上刚买的奶茶洒出来了一些,黏糊糊的,很恶心。我只喝了一口,就把它扔了。
至于我是怎么七拐八转地重回公交车站,找到姚琳说的鹿港小镇,又是怎样在那里找到一家质量还不错的快捷宾馆的,这些我都记不清了。只是后来每当我再想起当年那个蓬头垢面、眼圈乌黑的自己,想起手指上、衣服上留下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奶茶味,想起那只身后拖拖拉拉的跟了我许多年的箱子,我当时丝毫不觉当时有多么狼狈尴尬,只觉得自己当年简直是2B到所向披靡了。
研究生复试周定在四月初,加上我来的又是最后一天,鹿港小镇里的大小宾馆都已经没有空余。雪上加霜的是,这一周正好又是江城的体育生考试周。
一连挨着问了很多家宾馆,都毫无悬念地说没有房间。我心里一沉,再问最后一家,如果还是没有,我打算去市中心碰碰运气。推开门以后,装作我是常常出远门的样子,但是还没等我开口,楼下服务台值班的两个年轻人里的一个就说:“没有房间了。”
“怎么就没有房间了呢?”
他俩一个戴眼镜,一个没有戴,年龄看起来跟我相差不大。我倒觉得跟他们俩沟通起来,比跟前边几个小宾馆里那涂了红嘴唇的老板娘们要容易得多。戴眼镜的一个,看了我一眼,打个哈欠,从服务台走出来,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服务台外边的沙发上,非常不耐烦地说:“哎呦~没有就是没有啦~!”接着,他就闭了眼睛,眯着了。
我看他比我还困,就直接跟没戴眼镜的那个年轻人讲了讲我遇到的实际情况,我说我是来这儿考试的,问了一路过来,都说没有空房。
这个还算比较客气,他说:“不好意思,四月份就是这样,那些体育生的房间都是他们老师提前预定好了的。哎呦,他们那群人呀,一天到晚,吵死个鬼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就没离开电脑屏幕。他在打游戏,间或用江城的方言跟躺下的那个人讲两句游戏里的话,我什么也听不懂。
他看我不走,也不赶我出去。就是他游戏里的角色一阵亡,他就苦大仇深地捶几下桌子,咬牙切齿地倒吸几口气,然后又狠狠地看我几眼。
我太累了,直接坐在我的行李箱上不想站起来。但他老这么看我,我也看回去。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中间还隐隐听到旁边睡着的那个人哼唧哼唧地说几句梦话。打游戏的那个年轻人在游戏里好像怎么努力但就是一直过不了关,没一会儿,他就意兴阑珊了,跟我闲聊起来。
我跟他说,我是来江城大学研究生复试的。他这才完全放下了他的游戏,问我:“你哪个学院的啊?”
我说:“文学院。”
他说:“噢,文学院啊,哪个专业的呢?”
我说还没定专业。
他这才慢吞吞地跟我说,他也是文学院的,研二了。他学的方向是古典文学明清方向。
我一听这个,眼里直冒光,觉得天哪,大师兄啊。他胖乎乎的,眼睛不大。他的长相有点二。他没有戴眼镜,但他打游戏时眼镜会眯起来,似乎也是近视。我赶快自我介绍,他说他叫:马建国。
他把文学院的老师,从院长一直到各个学科方向的导师,都挨个简单介绍了一遍。说是介绍,简直是活灵活现的演绎。比如某老师,只要一讲杜甫,就会在课堂上痛哭起来;某老师,一节课要看他金晃晃的手表好几遍,随即就说起他的手表怎么好来;还有一个女博导,简直是灭绝师太,一生没有要小孩……
说得他好像都和他们非常熟悉的样子。大师兄还说让我别担心,面试就是走个形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他大概是觉得我将来会是他文学院的小师妹,所以才有一点改变主意了。他走到沙发边,很不客气地朝睡在沙发上的那个人踢了一脚,又骂了一句:“不回房间里睡,躺在这里干什么事情噢。”
躺着的戴眼镜的那个人,被他这一脚踢得七荤八素的,突然坐了起来。他俩坐到一起,叽叽咕咕用方言说了一会儿,只听戴眼镜的那个家伙咕哝道:“我才不要带你玩,我连着打了两夜才通关。”
不过他俩商量的最终结果是,可以给我腾出来一间房间,但是在楼梯间底下,采光不会很好,但是绝对的绝对安静。
激动!我问了一下价格,大师兄眉毛一抬,说:“两百块一晚。”不容再讲价的口气。
吴建国可真够黑的。房间的条件很差,他简直是杀熟!何况我跟他根本就不熟!但我什么也没说,我考虑了一会儿,图个安静,而且离江夏大学比较近吧。因为我实在是不想再折腾回市中心了。
缴费领房卡等待阿姨打扫房间等等,这些就不消一一细说了。我进去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锁门睡觉。灯一直开着,忘记关掉了。
睡到半夜,在又渴又饿中醒来。看一下手机,凌晨一点四十多。有一条未读短信,我点开看了,是安博。他在短信里提醒我要找一间安全的宾馆,是昨天晚上10点多发来的。
我马上给他回复:已经找到,一切都好,不要担心。我爬起来,洗了把脸,打扫了一下个人卫生。刷牙的时候,顺带看了一下房间,他妹的真小呀。马建国说的采光不好,根本就没有窗户,采你妹的光!我这里敲敲,那里按按,发现床头墙那边的那堵墙是空心的,好像只是一个隔音板,刷上了和四周墙壁一样颜色的室内漆而已。
洗漱好以后,再看时间,我发现手机信号好像很微弱,安博没回信息,这么晚他应该睡着了吧。我想再睡一会儿,可是躺在离家几千外的陌生城市的一张陌生的床上,我却再睡不着了。
翻开行李箱,我把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夜里心里宁静了许多。取出专业复试参考的书,我坐在床边,先是一页一页比较细致地翻了一遍,又把重点在心里过了一遍。不知觉,困意来袭,已是凌晨五点一刻了。再睡会儿吧。但我刚躺下,就听到床头隔壁的房间里窸窸窣窣地,好像是起床了,动静很大。
这会儿就起床了吗,不会吧,还这么早呢。但是非常过分的是,声音似乎越来越大,一会儿有争执的人声,有电视声,有冲马桶的流水声音,还有咚咚的像是衣架撞到空心壁柜的声音,然后是关门声……又过了一会儿,好像一切静下来了,突然又有重新有了争吵声,咚咚咚的下楼声……
是那帮体育生?他们,太能折腾。
换了一百八十种姿势,又把枕头掉到床位,我还是辗转反侧。最后,忍无可忍,我拿起手机狠狠往那空心墙上砸去,骂了一句:“还他M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手机弹回来,差点打到我脸上。我闪了一下,它从我耳朵边忽地飞过去,落在我身后的被子上。
手机后壳砸飞了。
我是多么期待着,能弄出点惊天动地的声响来的。可是那空空如也的木板墙,只不过闷闷地响了一声,根本一丁点效果都没有。
我给折腾的疲惫极了,实在没办法,就用两个枕头叠在一起,使劲捂住耳朵。好是好了点,可是不一会儿就快把我给累死了。呼吸又不顺畅,快憋死老子了。
于是我重新爬起来,听了一会儿他们的争吵,觉得生无可恋。翻身起来,趴在地上找到我掉在床缝里的手机壳,把手机重新安装好。心里一股莫名的邪火,愤怒至极。
那该死的叫吴建国还是马建国,还是马国庆的家伙?真是周扒皮一样的大师兄,收我这么高的房费,而且白天时明明说是很安静的房间,结果却这么吵。我心里越想越气,我准备明天一早就找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