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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招摇山上

在那极为古老的过去,接近时间长河尽头的地方,羲和大神用黑帝的血肉造出了十枚太阳,将它们挂在天空,光耀天地,从此乾坤朗朗,妖邪不显。无尽久远的时光过去,神之子依然威严的高挂在天空,遵循着古老的轨迹,用它恒久的目光注视着这世上的一切角落。阳金镀层的巨大神像历经千年风雨洗礼之后在阳光照耀下依然熠熠闪光,踩在招摇之巅的招摇子目光莫测,睥睨人间。

整个招摇宗最强大的修道者和最精英的弟子都住在招摇山上,隐匿于氤氲雾气之间,生活在招摇子威严目光之下。在普通百姓眼中,他们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但仙的半边就是人,是人就要吃饭睡觉,争名逐利,更何况他们不是仙,还是人。招摇山脚边有一个规模不大的小镇子,住在这里的都是宗门的外门弟子,专门负责山上数千人的修炼生活所需,毕竟修道者虽然自诩餐云戴风,但他们不能真的把白云当饭吃,把清风当衣服穿。

为了显示对招摇的尊重,马车在这个小镇子里便停了下来。这里距离山门也不过几步路,一行人一路走过去。

这时候天上的十枚太阳都已经在西半边,是下午了。苏柔走在最前面,和秋鸾镜手牵着手亲热地好似一对亲姐妹。风夕玦跟在后边,眯着眼望着前方山巅那个近千余年之后仍然在这个世界上闪闪发光的身影,心中默默想着他站的那么高,也不知道能不能望见那片波澜壮阔西海。但他有一种感觉,那个人当年想必也是这样将这一方天地踩在脚下的。

招摇山的山门一点也不恢弘壮阔,只是一座陈旧质朴的石坊,石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褪了色的红漆大字,“招摇”。风夕玦虽然不懂书法,但也觉得这字写得很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精神,好像要飞出来一般。

山门下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山道,古朴宽敞,一路蜿蜒向上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招摇山乃是天底下有数的名山,木葱山灵,云浅水清,高绝延绵,风景极是秀丽。苏柔白净的脸蛋细致如瓷器,眉心一点梅花如血,穿着水蓝云白的及胸襦裙,赤着雪足行走在古朴的青石山道上,两侧是苍茫的山林,足下木屐踩在落叶上发出窸窣清脆的声音。秋鸾镜如小兽般依偎在苏柔身侧,仰着小脸嘟着小嘴,有点酸酸地道:“姐姐真漂亮。”苏柔莞尔一笑,伸出青葱般的手指在秋鸾镜光洁的额头上一点,道:“等你长大一些,就比我要漂亮了,到时候是我酸你才对。”

秋鸾镜听了一双大眼弯成了月牙儿,说不出的可爱纯真。

众人沉默地行走在山间小道上,那几名白衣道士仗剑行走在人群两侧,白袍束发,眉剑朗目,气度不凡。考生们看他们神情肃穆,也就不敢说话,沉默走路,气氛不免沉闷。偶有山间的鸟鸣宛转,其音清绝,还有两个少女如银铃般的欢笑轻语声,两者相映成趣,也就这两个女孩儿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说笑。不过在这肃穆寂寥的山林之中,可以听见这么清脆悦耳,青春无忌的笑声,风夕玦觉得倒也是不错。

招摇宗弟子数十万,但大部分不在招摇山上,真正住在招摇山上的只有几千内门精英和若干宗门长老,还有一些杂役的外门弟子。而这些人中很多都在精心潜修,所以整座山显得很是清净寂寥,众人一路行来只见过几个山中弟子迎面走来,他们俱都穿鱼肚白道袍,衣饰与护送他们的白衣道者们一般无二。

苏柔领着众人拾阶而上,这条青石山道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中间又分出很多支道通往别的地方,一路走来,众人已经看到不少气派精美的建筑隐匿在山林之中,但苏柔丝毫没有停步的样子。一直走到接近山顶的地方,前方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了一大片平地,一座宏伟的殿宇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座大殿占地极广,整体以黑色为主,每边屋脊上沉默的排列着九只造型狰狞栩栩如生的屋檐兽,气象恢弘,庄严肃杀。一众考生一时为这座大殿的气势所摄,敬畏看着不敢上前,虽然其中也有几个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也见过不少气派恢弘之象,但此时赫然发现竟都远远比不上前这座沉默肃杀的大殿摄人心魄。

这座大殿便是招摇宗的议事大殿,重要程度仅此于祭祖堂。

按教规普通弟子不得直接从正门而入,苏柔带着众人从西侧檐下走廊绕道进入正门。风夕玦站在西北角的屋檐下,高大的屋角投下一小角阴影。他皱眉看着眼前那一角沉凝宛如实质的黑影,耳中仿佛听到了无数鬼物的狰狞咆哮。突然他神色一凛,感受到了一道来自上方的目光,他急忙抬头望去,但屋檐上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影,只有几只黑沉沉的檐兽慵懒的趴在屋檐上,或闭目,或望天,或咆哮。而看其他人神色自然,好像只有他一人感受到了这道目光。风夕玦正自感困惑,忽然感觉有人拉他的衣袖,转头看去,只见秋鸾镜微微皱着小眉毛,乌黑的大眼睛里透着疑惑,她低声悄悄的对风夕玦说:“哥哥,刚才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看。”风夕玦笑道:“你那么好看的人,肯定有不少人在暗中盯着你看。”

秋鸾镜听了这话小脸微红,分外可爱,她微羞说道:“不是人群里的。”说到这儿她脸又微微发白,指着排列在最前面的那只闭着眼睛怪模怪样的檐兽,“我总感觉是它在看我。”

风夕玦心中微微一凛,刚才他感受到的那道目光也隐约来自那只檐兽。那只檐兽长着一颗鹰的脑袋,鹿的身体,头上却长着一对角,闭着双目,也不知是什么怪物。其他的那些檐兽神态各异,或瞠目瞪视,或仰首啸天,栩栩如生仿佛要活过来,唯有这头檐兽沉默的闭目趴在屋檐上,表情似笑似哭,看着分外的诡异。

“那是蛊雕。”突然一道淡淡的声音在风夕玦耳畔响起。风夕玦霍然一惊,向前看去,只见一个不起眼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老头头戴一字巾,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普通道袍,甚至还打了不少补丁,脚穿布鞋,看着甚不起眼,就好像乡间一个普通的老农,与恢弘庄重的大殿格格不入。他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温和的看着风夕玦道:“蛊雕,这是传说中的一种上古神兽。”

苏柔还有其他内门弟子见了,急忙上前行礼。苏柔道:“张老。”张老头不以为意的罢罢手,慈祥的看着秋鸾镜,温和笑道:“这些就是今年的考生吧,资质很不错。”苏柔笑着应是。他也不多言,点点头道:“既然人都到了,那就快些进去吧。”言罢当先向殿内走去。

到得大殿正门前,只见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镇神殿”。这三个字笔力苍劲,金钩铁划,张扬肆意,隐隐透出一股舍我其谁的傲然气势。又入得殿内,殿内空旷,列十二根二人合抱的漆黑大柱,氛围沉肃,殿内处隐隐已有十数人等在那里。

百号人沉默的走入殿中,行走在漆黑的柱子之间,只有脚步声回响,越发显得大殿空旷。柱子上浮雕着无数狰狞妖物,栩栩如生,秋鸾镜看着那些妖怪无声的咆哮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破柱而出,不由感到身上一阵发冷,下意思的握紧了风夕玦的手。她偷偷的瞟了眼走在前面几步远的张老头,悄悄问苏柔道:“苏姐姐,那老人家是谁呀?”苏柔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张老平素就住在这间殿里,掌门也对他分外客气,再加上老人家待人温和平易近人,所以深受弟子们喜爱。”秋鸾镜看了眼阴森肃杀的大殿,小声嘀咕道:“真可怜。”听了她这稚气话,苏柔不由莞尔,张老头也转过头来,温和笑道:“这里除了平时没什么人气,倒也清净。”

这时候大殿内已经有十几人等候。十多个身着华服的少年少女,还有两个中年人。

两个中年人见张老头来了,连忙带着人迎了上来。

张老头对一个清瘦的中年人笑道:“你不在虞城中处理事务,怎么也来这里了?”

这个中年人戴混元巾,穿青色精致道袍,清肃的面容,下颌一绺胡须,深重严厉,他便是虞城的城主,林伯常。

招摇宗事实上由张,林,王,元四大家族把持,林伯常不仅是虞城城主,同时也是林家族长。

林族长作为整个招摇明面上权势仅此于掌门的人,此刻见了林老,竟也颇为尊敬,他持晚辈礼道:“晚辈只是过来看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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