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恭喜你!这是你第四十七个正式立项的研究科目,真是研究达人啊!”夏下宇推了一把眼镜,故意拉长了语调对着苏心说到。
“你少贫!去个救灾现场怎么晒成这样,镀成金刚不坏之身啦?跑到实验楼来耍威风。”苏心一直都明白,像下宇这样混****都是追求名利的。
“听说你和白歌一起合作,这项目有意思,带我玩一个,我保证不会偷懒,专门负责给你们端茶倒水。”
“你是学汉语文学的啊喂,你哪怕和医学沾一点边我也让你进项目组啊。再说了,我深度怀疑你是冲着白歌进来的。”
“一边去!毛丫头,别瞎说。我是标准的异性恋。嗯……其实我和白歌在山城经历了一些可怕的事情,看到很多不该看的东西。也许是大灾过后怨气冲天,总之有很多超自然现象。某些东西,到处都有……”下宇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自己的眼睛,又随手指了指周围。
“你病的不轻,回去朗诵课文吧,那才是你的菜!”苏心有些生气,尽管她也知道,白歌的实验设计十有八九和他在灾区碰到的超自然现象有关,但是一直没有向传统的描述性字眼妥协,例如灵魂、鬼、阴差、活死人等等。这是一个医学工作者该有的行为逻辑。
“那我要是告诉你白歌为什么着急做那个实验呢?”下宇一手转着钥匙圈,一手插在裤兜里。
“为什么?”
“你得答应让我进组参加你们的项目。”
“好嘛,你先说嘛。反正我们也缺个笔录员,你也愿意干苦力。”
“看来你还挺关心他。白歌其实是个比较木讷的家伙,但是又有着极其缜密的心思,与超级倔强的性格。我们在一个救援小组的时候,他和我分享过很多……”
“打住!您能挑重点说嘛?我关心的是他为什么要着急做这个实验。”
“真没耐心,你这急冲冲的性格,怎么能立项那么多实验科目。算了,我不和你争。其实前几天,我在图书馆碰到过他,有个封面上写着灵魂试验的报告放在他座子上,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书,都是一些神神鬼鬼的,还有很多民间方术与奇异民俗大全。我比较好奇,就趁着他去洗手间的时候悄悄走过去翻阅了一下,恰好看到他在做关于‘头七’的阅读笔记。”下宇说完,把套在左手食指上的钥匙圈取了下来,放回口袋中,两手都插在裤兜里,一脸严肃的看着苏心。
“你是说……白歌有可能是为了他女朋友的头七?”苏心语气中充满了疑惑,在医学者的世界里,这就像是承认每一具尸体都会诈尸起来和医生辩论病情一样不可思议。
“明晚就是他女朋友的头七,如果我没猜错,他一定会做些什么。”下宇向前倾斜着身子,把头凑到苏心耳旁,低声在耳边说着。
“他是不是疯了!我要去找他谈谈。”
“我看你才是疯了,智商那么高,情商怎么会这么低。白歌昨天才通过科学实验证实了死亡边际的超感效应,也许他是对的呢?也许它能够把传统文化里那些神神鬼鬼完全颠覆了呢?也许它能让不同物质、不同空间、不同构成的世界展现在世人面前呢?这才是白歌要做的。”下宇用它异常敏锐的官场洞察力嗅到了白歌所作所为的价值。
“拜托,你是学着函数、几何长大的,靠着物理活到今天,能有化学才能帮你生活的更自在,没有医学让你分分钟翘辫子。你现在就想把你文史堆里那堆老理论、老古董翻出来,包装一下变成普世观,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
“我说你怎么四十多个立项的就没一个获奖的,因为你太安分!想想地心说与哥白尼的日心说理论,再到今天的弦理论。科学本就没有界限,科学和宗教、哲学一样,都是在用有限的资源分析无限的世界。不多说了,明晚我找你,去看白歌,我们不说话,只是看!”说完,下宇便转身走了。
苏心一个人留在实验室的楼道里,愣了好久。在她眼中,白歌是一个朴实憨厚的人,仅有的一丝疯狂也是因为女朋友的蹊跷离世。被下宇用所有有关于急功近利的形容词来描述,让苏心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白歌自从立项实验通过之后,就一直扎推在图书馆里,一心钻研实验如何继续推进。此时的白歌,没有完全向世俗低头,至少所有民俗丧礼、鬼神文化在此刻,还只是文字趣味般的存在。白歌拿出阅读笔记,在上面三三两两的记录着:
从死者卒日算起,丧家每隔七天就要举行一次烧纸祭奠,共有7次,俗称“烧七”。一般是“头七”、“三七”、“五七”比较重要。此中还有一个“回煞”(又名“回殃”)仪式。旧俗以为人死后其魂魄犹存,在七七四十九天内,死者的阴魂要回家一次,具体时间多集中在头七。届时,丧家把香烛酒食摆好,在地上铺一层炭灰或草木灰,用以检验死者回来的足迹。用一竹竿,隔一尺贴纸钱一张,立在门口台阶上或插于死者落气的屋檐下,据说阴魂见此就会进屋。用土罐装一煮熟了的鸡蛋置于房屋东南角,以此贿赂殃神(俗称鸡脚神),让死者鬼魂在家里多待一会儿。这时,一家老少躲得远远的,待规定的时间过去之后,才可以进家。
白歌每当看到这种成文的习俗,便会陷入深思,仿佛在钻研奇异世界中每一个环节的合理性。就拿“头七”来说,传统文化大底分为两派,一派是从道学文化中衍生出来的还魂说,一派是佛教文化衍生出来的中阴说。其两派的本质是把人死后的状态归结为客观存在,认为人死只是肉体的死亡,精神能量则继续留在时间、空间里,直到它找到更好的载体,加入一轮新的能量交换。
再过一天就是邓雨去世的第七天了,白歌合上桌子上的书本,从阅读笔记的后页抽出小雨留给他的遗书。这两行简单的字不知看了多少遍,白歌隐隐约约能够感知到,邓雨用了一种近乎极端的方式,走进了他实验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实证。“丙申年”离现在还有整整八年,小雨以死亡为约,相邀八年后的秋天相见。
“为什么是丙申年秋”这个问题深深扎在白歌脑子里,根茎紧紧的长在脑细胞上,每想起一次,都会头崩脑裂的痛苦一次。
“还有八年,小雨为什么会给我八年的时间,这八年里,我要做出什么样的努力,才能如期完成这个约定。”
白歌收拾了物品,拿起背包回到自己的寝室里。
林边圆是白歌的舍友,朝夕相处近两年时间了,对于白歌近来日益低迷的状态,边圆也是倍感忧虑。
“哥,你瞅瞅你的黑眼圈,打上粉底就能去戒毒所了。我说您倒是心疼自个一下啊,您看我,总是做个无忧无虑的胖子。”边圆一边说,一遍用手轻轻的拍着肚子。
“圆胖子,少吃点,全是添加剂,你桌上那一堆,没一个干净的。”
“少来,就是要了我的命,也休想关上我这张嘴!”
“明天是小雨的头七……”白歌话锋忽然一转,表情异常严肃的看着边圆,头靠着柜门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怎么着,你还想烧点啥?要我说,咱就去公墓看看得了,小雨那么开朗,不会来找你的。”林边圆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往嘴里塞薯条。
“头七我要去见邓雨!”
噗!林边圆喷出一口薯条碎屑,残渣落了一地,又被倒吸回去的一口气呛到,咳声不止。
“咳,咳!咳,咳,咳!你……要死啊?”林边圆一边捂着胸口猛咳,一边勉强说出话来。
“我的实验成功了,那意味着灵魂是真实存在的。我只是没有把握,民间流传的‘头七’还魂是否可靠。”白歌仰着脖子躺在椅子上。
“咳……咳……我说,你真行,生物工程改进修灵魂工程了。咳……在回魂的那个夜晚,要不要我帮你准备巧克力和保鲜膜啊?咳……”
“你不明白!”说完,白歌便顺着梯子爬上床,一头扎在被子里静静地睡去了。
迷信和科学看似拥有严格的界定标准,但是这个标准本身是什么,是否包含我们未知的所有。这些都还没有绝对的结论。白歌在做的这件事,只会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打破原有世界的规则,让现世的人们看的更透彻。还有一个就是被视为异类,送进每个城市都人满为患的精神病院。
这一觉醒来,便是传说中的头七,是中阴身回到自己生前生活空间的日子。如果邓雨在天有灵,看到这样一个白歌,是会觉得欣慰还是懊悔。